虽才是初秋,有些树叶已是挂不住了,微微发了黄,一阵裹着凉意的山风吹过就纷纷扬扬地洒了下来,在院子里铺落成毯。
山里早晚偏凉,正午的温度倒是刚刚好。俗话说春困秋乏,午饭过后,方漠有些昏昏欲睡了,小石头精神倒是很足。这几天他练字练上了瘾,此刻丢下饭碗又钻进书房,怎一个孜孜不倦了得。
柳煦不要脸地夸小石头跟他小时候一样,好学,勤奋。他说完这话方漠默不作声地盯着他,打死他都不信柳煦这种人年少时会是什么好好学习的乖孩子,不整日带头上房揭瓦怕就是谢天谢地了。
“哦,我看看你的记忆就知道你有没有在扯谎。”方漠说着,伸出手。顺便也能看看他前世情缘有关的记忆,这鬼已经赖在这半个月,再拖也不是个办法,该找人了。
柳煦却是笑着不着痕迹地躲过,一息间退到五步远的地方:“别嘛,孩子面前,给点面子~”
方漠的手扑了个空,他看着不远处似乎永远扬着嘴角的那人,心中愈发疑惑。
几次三番的试探的,方漠终于确认,柳煦一直在逃避让他看到自己的记忆。
可柳煦为什么不愿让他看到记忆?若他真是柳煦要找的人,看到以往的场景不是更容易触发记忆么?若他不是,那也更便于寻人,为何屡屡推辞?
莫非记忆中有什么不愿让他见到的东西?方漠甚至开始怀疑柳煦从头到尾都在说谎,他根本没有什么前世情缘,那套说辞只是为了接近自己而编造的借口。
可接近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呢?
方漠蹙着眉,百思不得其解。
柳煦不知道方漠已经在心里将他怀疑了个遍,就差把魂给拆了好好研究一番了。饭后,他又躺在藤椅上小憩,随手拿了本《灵药大全》盖在脸上挡光,风吹着发梢微晃,也不知醒着睡着。
方漠站在屋檐下远远地望着,半刻钟过去了,柳煦还是一个姿势,分毫不动。方漠觉得他应该是真睡着了,遂蹑手蹑脚地,慢慢朝他移过去。
明明在自己家里却要像做贼似的,方漠也很无奈。
这些鬼的耳朵都很灵,方漠生怕一个细微的脚步就将他惊醒了,走得如过独木桥般小心谨慎。终于走到能够着他的距离,方漠屏住呼吸,轻轻地朝他露在书外面的头顶探出手。
这种时刻分外紧张,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叫人一惊一乍。方漠却在此时听到书页下忽的传来沉闷的一声哂笑,他伸了一半的手僵在原地,心脏被这一吓,顿时漏了半拍。
不等他逃走,柳煦已经一把抓住他企图犯罪的手腕用力拉过去,方漠本就维持着前倾的姿势重心不稳,这一拉一扯的整个人差点扑到柳煦身上,手忙脚乱地用另一只手撑在椅侧,这才避免了一出投怀送抱的好戏。
只是这上半身是隔了一臂宽的距离,方漠一条腿却是不可避免地跪在了藤椅上,藤椅就这么一小方地,很是拥挤,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温度。
柳煦握着他胳膊,力气大得惊人,方漠挣了两下没挣开,也站不起来,这过分暧昧的姿势让他不受控制地耳根发红。柳煦轻叹一声,不疾不徐地捏着书角下移,缓缓露出双狡黠的眼:“鬼医大人啊,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呢。”
“闭嘴,别瞎说。”离得太近,方漠垂着眼,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这一躲,视线却正好落到二人相碰的腿上,羞赧更甚,呼吸微微乱了,“你、你先松手……”
“松手做什么?难得你这么主动。”柳煦握着的地方正好是那圈红痕,袖子因为抬着手下滑,露出手臂上的血玉镯子。鬼身子冷,方漠被他握着的那处本应是冰凉的触感,此刻却觉得莫名滚热了起来。
柳煦盖在脸上的书已经掉落到小腹,他坏心思地又将方漠往下拉了些,差不多贴着对方耳根呢喃细语:“说吧,想干什么,嗯?”
方漠被他拉得全靠一只手撑在椅侧维持平衡,若抬起这手去揍人,他整个人就会失去支撑彻底扑到对方身上。方漠两只耳朵已经红透了,有些尴尬又有些恼怒,怕惊到屋内的小石头看见这引人遐思的一幕,压低声音道:“柳煦,我再说一遍,放手。”
柳煦微微眯起眼,笑得邪魅:“鬼医大人,我本在这睡得好好的,可是你先过来招惹我。嗯,好啊,撩了就想跑?”
“谁撩你……”方漠语气染上些局促,又挣了两下。藤椅也有一把年纪了,承受着两个成年男子的重量,不堪重负地“嘎吱”作响。
“笃、笃、笃!”此刻,大门口响起急促的叩门声,打破了二人间透着诡异氛围的胶着。方漠像听到了什么特赦令般,立刻道:“别闹了,我去开门。”
柳煦瞥了眼门口,从鼻腔里轻笑一声,慢慢松开了手。
见好就收,万一把小郎中真惹生气了,倒霉的还不是自己。
方漠撑着藤椅站直身子,整了整一番拉扯而稍显凌乱的衣衫,看都不看柳煦一眼,径直朝院门走过去,脸上一本正经,耳根还红通通的。
柳煦独自仰躺在藤椅上意犹未尽地随着摇了一会儿,觉得让客人看到自己这幅懒散不成形的样子不大好,也稍微整理了下衣服,坐起身子,唇角边一抹坏事得逞的笑怎么也消不掉。
那边方漠打开院门,三张眼熟的脸齐齐挤在门口,见到方漠,傻笑着露出一排明晃晃的牙。方漠愣了一会儿:“是你们?”
是那三个盗墓鬼,上次用几个冥器向方漠换来了灵药,已经能够将外貌变得与生前无异了。三只鬼似乎是兄弟,长得都有几分相似,憨憨的,见着方漠就咧嘴笑,看起来特别傻。
中间的鬼道:“鬼医大人好呀,我们又来啦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