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安平?
嗯,这名字听着有点耳熟。
傅安宁摸了摸鼻子,再看向前面浑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写着“崇拜”二字的车夫,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种十分诡异的情绪。
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样的,一定要归类的话,大概可以说是哭笑不得。
若是他知道他崇拜的那个人就是她的哥哥,或者说若是他知道他自己拉的客人就是他崇拜的人的妹妹,不知道这位车夫大哥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想了想,傅安宁还是没有说出真相来刺激他。
前面车夫还陷在激动不已的情绪之中,他大声的唾骂着朝中的奸佞小人,道:“小兄弟,你知道大人为何要来这偏僻的雍城吗?大人可是个文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考个功名可比上战场搏命要容易多了!”
“哦?为何?”傅安宁顺着他的话问着,实际上这也是傅安宁一直以来的疑惑,原著中并没有解释这一点,只说傅家的男丁从前也是个读书人,甚至在京中颇有人脉,不知为何后来却入了行伍成了个武将,李家看中的就是傅家老大从前读书的时候结交下来的人脉,这才巴巴的贴了上来,说什么也要和傅家结亲。
“唉,说起这个,就更让人气愤了!”车夫的口才特别好,说事的时候抑扬顿挫,给他个惊堂木,他都能直接到茶馆里去说书了。
“从前大人走的也是科举的路子,一路考到了举人,当他进京赶考准备靠进士的时候,不小心得罪了人,那些个小心眼的就记恨上了,说什么‘傅举人的父亲名叫傅晋肃,晋肃二字恰好和进士谐音,若是让傅举人考中了进士,成了傅进士,岂不是冒犯了尊长的名讳?’你听听,这是什么狗屁理由,当爹的名字是晋肃儿子就不能考进士了?那要是当爹的名字里面带个‘人’字呢,是不是全家老小以后都别当人了?”车夫气得简直要冒烟了。
“要我说,那帮混蛋就是没事儿找事,故意刁难!就因为这个,大人这辈子科举算是无望了,他才另谋出路,到了咱们雍城来,想要走武官的路子。”
“要么说咱们大人文武双全,是个难得的人物呢?考科举不在话下,转行当武官,一样能把那帮蛮子打得屁滚尿流!”说到最后,车夫的语气又得瑟了起来。
傅安宁想了想,问道:“这些事儿您知道的倒是清楚,若是换成其他人,恐怕连傅大人的来历都说不清楚吧,看来您在这雍城之中,也算是一位人物?”
“嘿嘿,可不敢当。”车夫惊讶于傅安宁的敏锐,他挠了挠头,解释道,“这些事儿大人并不避讳旁人,老百姓们离得远,不知道是正常的,但我不一样啊,实不相瞒,我家那口子是大人府上主管厨房的老婆子,平时采买一应的事情都是我帮着搭把手的,这趟就是去外面才买,才捎带着带了个人回来。”
“还有我那儿子,我那儿子养得可壮实了,膀大腰圆,五大三粗的,一拳能打死一个蛮子,是大人身边的护卫,因为这些个关系,我才能知道这些事情。”
说了这么许久,眼看着雍城的大门就在近前了,车夫终于缓缓地舒了口气。
他嘿嘿一笑,对傅安宁道:“小兄弟,这一路上带你一个真不愧,老哥我好久没和人聊得这么痛快了,要是让我一个人回来,这一路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估计得闷死我!这样吧,这趟的车钱就算了,就当老哥我和你交个朋友,等他日你在雍城有什么困难,只管来找我便是。”
他拍着胸脯,豪爽极了。
等雍城城门前的守卫们例行检查放他们入城之后,车夫再次坐到了马车上,驱赶着马儿继续前行,同时问道:“对了,小兄弟,你要去的地方是哪儿来着,我干脆先绕个路,给你送到得了。”
傅安宁脸上再次浮现出那一抹古怪的笑容,道:“大哥不用绕路,我要去的,正是傅府。”
车夫脸上立刻露出了十分惊喜的表情:“小兄弟,你哥也是大人身边的护卫?说说,叫什么名字,那帮小崽子们我都认识,天天跑我婆娘那讨吃的,我帮你把他找出来。”
傅安宁脸上的表情更加古怪。
“我哥……叫傅安平。”
“傅、安、平?”车夫直接傻了眼。
***
被雍城百姓们奉若神明的傅大人如今已经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他背着手再客房里来回的踱步,时不时的都会停下来狠狠的瞪一眼坐在中间的女子。
他的脚步狠狠的踩在地砖上,如果不是因为他真的弱鸡到手无缚鸡之力,他恨不得能把地砖给踏裂了,以消他心头只恨!
身处风眼的傅安宁却一点也没有自觉,她甚至十分不满的抱怨了起来:“哥,你别晃悠了,看的我头都要晕了!”
傅大人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一般,他恼怒极了,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傅安宁,谁给你的胆子,一个弱女子竟然敢孤身一人从家乡来到雍城,你可知道这一路上有多远,又有多少艰难险阻?!”
他气得咬牙切齿,怒火中烧,额头上的青筋都已经冒了出来。
“冷静,冷静!”傅安宁面不改色的劝着,“气大伤身,哥,你可得多多的保重身体,你可是雍城的守护神呢!”
“更何况,如今我不是已经平安到达了吗?”
傅安宁这副完全不把路上的危险当回事的态度更是让傅大人气急,他一屁股坐到了傅安宁旁边,拍着桌子嚷嚷道:“放屁!你以为你这一路上多安全?若不是你恰巧赶上了老赵的车,又赶上这天寒地冻的,土匪们轻易不肯出窝,你以为你能安全到雍城?!恐怕在路上……呜……”
他没说完的话直接被傅安宁给捂了回去。
“哥!可不能说这不吉利的话,就算是我已经平安到了,也不能说!”她倒是煞有介事的在意了起来,把傅大人堵得一口老血噎在了嗓子眼里。
“少在这跟我花言巧语的,我告诉你,这段时间你就老老实实的在宅子里待着,开春以后我就让人把你送回去,女孩子家家的,不在家里老老实实的待着,往外瞎跑什么?”傅大人没好气的斥责着。
傅安宁摆好了自己端正的坐姿,朝着傅大人乖巧的一笑,道:“哥哥放心,我一定照顾好自己,绝对不给你添乱。”
傅大人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虽然还是他记忆中那副乖巧的模样,可他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在边关历练多年,几番生死给他磨练出了一种莫名的直觉,他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一样,总能发现一些被人忽视的关键点。
这种久经沙场磨练出的直觉让他第一时间感觉到了异常,可左思右想,他到底也没想出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没办法,他只能暂时将疑问压在心底,总有一天他能想明白。
可让傅大人万万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傅安宁直接将答案送到了他的面前。
当今冬不知道是第几场雪再次落下的时候,城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巨大的,如同惊雷一般的爆破声,震得城中众人心惊胆战,城墙上守卫的士兵们更是在一瞬间就打起了精神,紧张的看向了发出巨响的那个方向。
那里是城东一片小树林,入冬后树叶枯黄坠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杈,上面的雪只沉积了窄窄的一排,那点重量对于枝杈来说根本不足为虑。
可就在那声巨响之后,所有的积雪全部都被震碎,纷纷扬扬的落下,甚至还有几棵不知道已经生长了几百年的大树发出了沉重不堪的声音,“吱呀——”一声,最终轰然倒下。
“怎么回事?!”傅大人立在墙头,眯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小树林的方向,质问着每日来回巡逻的斥候和将士们。
“已经有人前往探查了,可以确定并非敌袭,方圆五十里都没有半点敌人行动的痕迹。”斥候首领认真的回答着。
可傅大人一点儿也不满意这个答案,他继续呵斥道:“仅是如此就够了吗?!并非敌袭,那你告诉我,这道惊雷声又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总不至于老天爷白日降雷,这次是城外的小树林,若下次响声出现在雍城之中,你们也要用‘并非敌袭’四个字来搪塞我吗?!”
看得出来傅大人这次是动了真火,斥候首领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他只能低下了头,羞愧地说道:“属下无能。”
“‘无能’这两个字说出来容易,可你别忘了,我们是在边关,是在战场上!”傅大人拽着斥候首领的胳膊,将他拉到了城楼的另外一边,指着下面城内的情况,继续道,“我们肩负的是一方百姓的安慰,是整个国家的安危!绝对不容半点疏忽!”
城下,原本在家里面猫冬的百姓们一个个都在探头探脑的往外看着,看得出来这声白日惊雷让他们十分在意,甚至已经出现了人心浮动的情况。
看得出来这种平地一声雷的情况让他们都颇为担心,生怕下一刻蛮人大军就要冲进来了,像从前那样烧杀掳掠,他们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安静祥和的日子又要消失!
傅大人攥紧了拳头,再回头看着小树林的方向,眉宇间满是担忧。
就在这个时候,前去探查的斥候终于回来,在傅大人的催促下,他咽了咽口水,如实汇报道:“大人,我等将小树林里里外外全部都探查了个遍,树林里有一个极大的坑,周围的树木都被连根掀起,甚至已经被烧得焦黄。”
周围听着的人顿时哗然,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难掩心中的震惊。
“可有什么可疑的人?!”傅大人继续追问着。
“可疑的人……”斥候犹豫了一下,最终一咬牙,如实将自己看到的情况禀报了出来,“并无他人,只有一名女子,是大人的妹妹。”
“安宁?!”傅大人更是吃惊不已,他猛地往前走了几步,一把抓住了斥候的衣领子,“你可看清楚了?!真的是安宁?!她不是在家里吗?怎么会跑到城外去?!刚才那动静,是她搞出来的?!”
斥候点点头:“她还说让属下回禀的时候帮她捎句话,让大人亲自去一趟,刚才的动静是如何造成的,大人一去便知道了。”
“她?!她竟然还敢让你帮忙捎话,让我过去?!”知道闹出这么大动静的竟然是自家妹子以后,傅大人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他直接被气笑了,“好!让她等着!”
傅大人怒火中烧的从城楼上下来,带上了一对人马,直奔小树林而去。
可当他真的走进小树林,真的看到了那声巨响之后出现的大坑的时候,即便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傅大人也不由得震惊了。
这坑比当初他挖出来的填埋那些蛮人的坑要小一些,可若是再加上周围被巨力掀翻的粗壮的树木,仿佛台风过境被蹂/躏过一般的环境,傅大人不由得沉默了。
他看着站在深坑旁边不断鼓捣着什么的傅安宁,抬脚便要过去查看一番。
可还没等他迈出一步,身后的士兵们连忙拦住了他,急切道:“大人,切不可鲁莽行动!”
对于雍城上下所有人来说,傅大人就如同定海神针一般,是他们的主心骨,也是他们的精神领袖,若是傅大人出事了,恐怕都不用蛮人来犯,他们自己就先乱了。
“无妨。”那边傅安宁已经听到了动静,她回过头摆了摆手,道,“只管放心上前便是。”
傅大人挑眉,这下他反而不着急往前走了,他站在原地,负手而立,问道:“这是你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