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安宁的压抑已久的仇恨在这一刻终于爆发,震得满朝文武都像是哑巴了一般,只能震惊的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孙丞相苦笑着,这一切说到底还是孙星娇惹的祸。
她怎么就惹到了这么个煞星?!
“罢了……”孙丞相闭上眼睛,郑重的朝着圣上叩首,“老臣无话可说。”
眼看着孙家倒台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昔日人政敌们一个个都蹦了出来,不断的攻讦着孙氏父子,将他们做过的,没做过的事情一件一件全部抖搂了出来。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不外如是。
***
一场大朝会,竟掀得朝野动荡,谁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女子竟然真的能够撼动庞然大物一般的孙家,可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女子,做到了让所有人都震惊的事情。
圣上钦点了几位向来与孙丞相不对付的官员来主审此案,务必要将孙大人中饱私囊从内务府中贪下的银子全部都给清查出来,这一查就是轰轰烈烈的半年。
内务府彻底倒台,在那人人忌惮的傅家娘子的建议下,圣上将内务府采买的指责彻底改革,变成了竞标的形式,自此宫中一改从前奢靡之风,采买的东西物美价廉,几代君王都没有压下来的宫中用度问题终于得到解决。
上行下效,宫中廉洁之风盛行,朝野上下也一改往日奢靡,朝廷也开始蒸蒸日上,呈现一派全新的景象。
就在这个时候,审查孙家中饱私囊案的官员却在查案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件让所有人都震惊的事情。
他们在孙星娇的被封起来的嫁妆里面搜出了赵铭与鲁王来往的信件,字里行间多次提到孙丞相等人,甚至还隐晦的提到了鲁王对权势,对皇位的野心。
信件被藏得十分严密,在孙星娇妆屉夹层的暗格之中,若不是查看的人手脚粗笨不小心将妆屉打翻在地,刚巧将妆屉的暗格给摔了出来,这些信件恐怕会被永远封尘。
圣上震怒。
已经沦为平民的赵铭再次被抓了起来,打入大牢,严加审问,鲁王也骤然失去了盛宠,圣上看待他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死人一般。
半月之后,鲁王被发配前往封地就藩,永世不得回京,赵铭及孙家众人判处斩首之刑。
行刑那日,傅安宁再次站在了菜市口前,隔了许久再次见到了赵铭。
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被清贫的生活折磨着,整个人连斗志都已经失去了,就像是个垂垂老矣,已经走向生命尽头的老者一般。
他被押着跪倒在了刑场之上,茫然四顾,突然他看到了站在人群之中的傅安宁,直勾勾地看着他。
如今的傅安宁和他记忆中那个乡下丫头已经完全不一样了,经历了世事的洗礼,傅安宁身上沉淀出了一种别样的端庄沉静的气质,她冷眼看着世间,看着他一点一点的从高出被打落尘埃,而她却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他永远也触及不到的高度。
他突然后悔了,如果当初自己没有毁婚,如果当初自己真的按照婚约将傅安宁娶回家,成为了他的娘子,成为他的贤内助,是不是结局就不一样了呢?
赵铭不知道。
太阳一点一点的上升,等到太阳终于升到正中的时候,行刑的时间也已经到了。
他将自己的脑袋放在了木桩上,闭上眼睛的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当初,回到了他还是状元的时候,他人生中最风光的时候。
他将自己的母亲从那个贫穷的小乡村接到了京城之中,傅安宁就像是个不起眼的小尾巴一样跟在他母亲身后,她土的不得了,在孙星娇的光芒下,她就像是长在了牡丹旁边的狗尾巴草一样。
她认不清自己的身份,折腾着想要抢走状元夫人的位置,却因为她一次又一次的折腾让他们夫妇二人的感情越来越好。
后来,母亲去世,傅安宁被孙星娇卖了出去,她又从那屠夫家中逃出,不知怎得成了太子的宠妾。
她找到了他,质问他,他怕引来旁人只能敷衍着说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后来,他和鲁王殿下的联系越来越密切,他发现傅安宁是一枚很好的棋子,只要招招手,她就会心甘情愿的为他所用,将太子府中的消息全部都盗窃出来,让他和鲁王的计划一步一步的顺利的进行了下去。
太子顺利的被扳倒,鲁王殿下成了皇储,傅安宁也随着倒下的太子成为了人人厌弃的存在。
后来她又找到了他,说她是从军营里面逃出来的,他才知道原来孙星娇又对她下手了。
罢了,一个已经没用的棋子。
他将傅安宁重新送了回去,在她绝望的目光中断送了她唯一生的希望。
再后来,他便再没听到过傅安宁的半点消息,这个人从此在他生命中消失了。
他和他的妻子成为了一对人人艳羡的恩爱夫妻,他也成为了新皇的股肱之臣,联合孙氏父子,他们在朝中再无人可敌。
屠刀落下的一刻,赵铭眼角滑落一滴泪水,他在心中大喊着:不!他的人生本不该是这样的,他应该青云直上!
一切都是傅安宁,一切都是傅安宁!
可惜到了这个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他只能不甘心的瞪大了眼睛,死死地将傅安宁的模样印在了心里。
***
再次醒来,傅安宁发现自己正跪倒在床铺前,周围的气氛压抑极了,没有人敢发出半点声音,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的呼吸着,生怕喘气的声音稍微再大一点点,就会惊到床上气若游丝的老太太。
老太太的眼睛都已经睁不开了,只能不断的从嘴里面发出痛苦的无意义的呻/吟,所有人都知道,她快要不行了。
旁边一个壮硕的妇人走上前,推了推傅安宁,催促道:“轩哥儿媳妇,给你婆婆洗漱穿戴吧,轩哥儿怕是赶不回来了,如今你婆婆还有口气儿,不赶快收拾,难不成你要让她赤身裸体的去那边儿吗?”
听到“轩哥儿”这样的字眼,老太太像是一下子打开了什么开关一般,颤颤巍巍的举起了手,在空中虚抓着,却什么也抓不到,她已经有出气儿没进气儿了,可还是在不断的低声喊着什么,仔细听,似乎是在喊着“轩儿”。
傅安宁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她只能茫然的看过去,又回头看了看凑在后面的人,最终将目光投向了老太太的身上。
这到底是怎么了?
身后几个年长一些的妇人见她这副模样,都忍不住哀叹了起来,低声道:“瞧轩哥儿媳妇这样子,怕是已经傻了!她进门才一年多,哪撑得起这样的大事?”
“谁说不是呢,偏偏他们房又只有轩哥儿一根独苗,如今轩哥儿不在家,留下他们孤儿寡母的,还有谁能把这个家给撑起来啊!”
“要我说,孩子就不能放出去,什么前途啊,发展啊,那都是虚的,你看着轩哥儿是风光,去法国留学的时候大嫂子恨不得摆上七天七夜的流水席,可现在呢,人都要咽气儿了,连个给摔盆儿的都没有!”
躲在最后的那个扯了扯她们的衣角,道:“别说了,当初大哥或者的时候没少照应咱们,如今大嫂子走了,咱们也得帮衬着才行。轩哥儿媳妇年轻不经事,还是咱们帮着给大嫂子收拾收拾吧,给她梳梳头,穿上新衣服,擦洗干净了,也好体体面面的到那边去。”
说到最后,她忍不住哽咽了起来,眼泪也跟着一起掉了下来。
旁边的人连忙劝导:“别哭了,给老嫂子收拾呢,眼泪要是掉到她身上,可是会让老嫂子走得不安心呢,快点擦擦吧。”
傅安宁还在状况外,只能几位长辈说什么她就跟着做什么,万幸他们也没指望一个小媳妇真的能撑起来什么事,几位婶子伯母把老太太收拾的干干净净的,里面人一咽气,外面叔伯们就已经商量着把灵堂给支起来了。
等傅安宁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披麻戴孝的跪在了灵堂之中,入眼全是一片惨白。
老太太的直系似乎只有她一个,她也不需要再去招呼来往的宾客,只跪在灵前,等人来致哀的时候磕个头回个礼,再应声哭上几嗓子也就够了。
趁着这个机会,傅安宁赶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周围的人,想要获取一些有用的信息,帮助她来判断现在的情况。
一开始她以为自己又穿越到了古代,无论是她自己身上穿的,还是几位婶子伯母身上穿的都是传统的大袄,宽宽大大的衣服将女性曼妙的身姿完全遮盖了起来,甚至看起来有些臃肿。
可后来她又觉得不对,她发现他们交谈的时候总会提到“轩哥儿”、“法国”、“留学”等等字样,偶尔还会有些先生穿着长衫马褂,头上戴着礼帽出现在灵前,摘下礼帽之后,露出来的是短发,看起来非常的精神。
还有个别夫人陪着先生一起来的时候穿的是修剪得宜,曲线毕露的洋装,还烫着洋气的卷发,颇有些老上海的味道。
傅安宁这才明白自己来到了一个什么样的时代。
这是一个乱世,前面几千年的封建帝制刚刚被推翻,后面又没有一套新的,稳定的,适用于这片土地的制度建立起来,人们在惶然无措,跌跌撞撞中前行,有些人还固执的抱着过去,有些人已经大胆的拥抱未来。
封建与先进,传统与前卫,旧与新在这片土地上汇聚交杂,形成了独属于这个时代的,与众不同的风格。
时代更迭总有人会被抛下,也总有人会趁势而起站到顶端,原著小说中的男女主就是站到顶端的人,而她则毫不意外的成为了那个被抛下的人。
原著里面是这么写的:
原离离第一次见到陶梓轩家中那位包办的小脚太太,是在一间阴暗逼仄的小屋子里面,她还在为婆婆守孝,已经足足三年了。这是一种传统的中式陋习,父母去世以后子女要守孝,三年内不能做官,不赴宴,不应考,不能有任何享乐,不能吃肉饮酒,只能吃粥。规矩大的地方,孝子还要在父母墓前搭建一个简陋的草庐独居三年,以表忧思。
原离离觉得这种陋习低俗又野蛮,是吃人的封建礼教,可是在这位小脚太太眼中,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哪怕她现在都已经被折磨得营养不良了。
小脚太太的样子可怕极了,她瘦得像是一根竹竿一样,面如土色,眼窝深深的凹陷下去,大大的眼睛凸出来,就像是金鱼的眼睛一样,她的头发也稀稀疏疏的掉得盖不住头皮了,抓起来可能比一只小手指都要细。她身上穿的是传统的裙褂,十分臃肿,更衬得她又差又瘦,就像是个没成年的小孩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