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安宁从原主的经历讲起,又讲到了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经历的一切,她的嘴皮子十分利索,一点儿也不打刻板的就把所有事情给说了出来,起承转合,荡气回肠。
别说是菩萨心肠的太子妃了,就是旁边已经对她十分有意见的牡丹小姐姐这会儿都忍不住了,她抹了抹眼泪,吸了吸鼻子,道:“难怪你会对别人这么警惕,原来是被人害过,是我误会你了!”
她十分果断的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想到傅安宁经历的这一切,她心里唏嘘不已,也感同身受的觉得心疼极了,可怕极了:“你也真是不容易,想想如果换做是我,好不容易才从那屠夫带来的地狱中逃出来,一定比你反应更大!”
其他人也是一脸的心有戚戚,屋子里面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十分低沉。
跟在太子妃身后的一名丫鬟左右看了看,她发现所有人都在感伤于傅安宁的遭遇,甚至连太子妃也是一脸的难过,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声把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吸引到了她的身上,大家都在不解的看着她,不明白她突然“扑哧”一声的笑什么。
丫鬟小姐姐一双秋水一般的眼睛上上下下的将牡丹打量了一番,打趣道:“娘娘,您瞧牡丹又吹牛了。”
“就她那点本事,被人卖了恐怕还要帮着人家数钱呢,还想着逃出来?可不就是说大话嘛。”她抿着唇,声音软软糯糯的,虽然说着打趣牡丹小姐姐的话,可语气一点儿也不会让人讨厌,反而引得其他人也忍不住仔细想了想她说的假设,也跟着一个个抿着唇笑了起来。
屋中的气氛一下子又愉快了起来,小姐姐左右看了看,最终补充了一句:“只怕到时候她只能乖乖的给那屠夫生一大堆小屠夫,然后等他不顺意的时候,再回去好好的收拾一顿。”
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唯独牡丹小姐姐气得鼓起了脸,她愤愤不平的哼了一声,反驳道:“你胡说!你才会被抓回去生一大堆小屠夫呢!杜鹃,你这张嘴真是惹人厌!”
杜鹃小姐姐得意的耸了耸鼻子,又朝着牡丹做了个鬼脸,她仗着自己在太子妃身后站着,十分放肆的调戏着性情耿直的牡丹小姐姐。
牡丹小姐姐也是个憋不住的脾气,见状直接冲了上去,两个人绕着太子妃打打闹闹的,屋子里面的气氛更加热络了,就连太子妃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半天,太子妃才抓住了两个人的手,劝道:“别闹了,要闹你们俩到外面去闹,我一定不拦着,我还想和姑娘好好说说话呢。”
制止了两人,太子妃又转头看向了傅安宁,坐在了傅安宁床边的凳子上,拉起她的手揉了揉,一脸的怜惜。
她叹息着:“没想到你竟然遭遇了这么多事情。”
“不过也能看得出来,姑娘是个心中有成算的人,冒昧问一句,之后的路姑娘可有何打算?”
傅安宁疑惑的抬起头,只听太子妃继续道:“若是姑娘无处可去,不如留在太子府,这里总能给姑娘一个安身之处。”
她如是建议着。
傅安宁瞬间瞪大了眼睛,她吃惊极了,张着嘴巴,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面对的第一份善意,毫无保留的善意。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摇了摇头,从太子妃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垂眸看着锦被上的绣花:“多谢娘娘好意,我……不能留下。”
她拒绝了太子妃的好意。
这样的回答瞬间震惊了在场所有人,牡丹小姐姐急得都要跺脚了,她忍不住插嘴催促道:“你快答应啊!娘娘一片好意,你怎么能拒绝呢?!”
杜鹃小姐姐也忍不住开口了,她生怕傅安宁一时想岔了错过了绝好的机会,连忙帮她分析着:“是啊,你还是留下吧,你爹娘都已经没了,相依为命能为你做主的姑姑也没了,唯一剩下的亲人只有那负心的表哥,难不成你要去投奔他,让他攀上的那位富家千金再把你给卖一次?”
牡丹也跟着附和,把后果说得十分严重,故意想要吓唬傅安宁:“是啊,这次你要是再回去,说不准她还要再把你卖给什么人呢,是爱打人的屠夫,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谁能保证呢?到时候你还能再像现在一样幸运吗?!你就是插上翅膀恐怕都跑不了了!”
眼看着傅安宁还是没有丝毫的动容,牡丹小姐姐恨恨的跺了跺脚:“你这人,真是不识好歹!”
傅安宁抬起头看着众人,屋里所有人都和牡丹与杜鹃是一样的态度,他们都觉得留在太子府对于傅安宁来说是一件好事,至少能让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有一个安身立命之处。
只可惜,傅安宁不可能留下,她有自己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傅安宁深深地吸了口气,在所有人关注的目光中掀开锦被从床上起身,可她没料到自己的伤实在严重,在落地的一瞬间,受伤的头部突然传来一阵眩晕,让她一下子站立不稳,差点再次跌了回去。
这一下也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惊呼。
牡丹连忙扶住她,没好气的抱怨道:“你的身子都还没好,乱动什么?!”
傅安宁虚弱的笑了笑,她的嘴唇没有半点血色,脸色也十分苍白,看起来可怜极了。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坚持站稳了以后向太子妃福了福身子,十分诚恳的说道:“我知道娘娘是一片好意,可是我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张屠夫不会就此罢休,就算我能躲在太子府中一时,难道要一辈子躲下去吗?我又没有做错事,凭什么要躲。”
“更何况,我那黑了心肝的表哥,他欠我的债也不可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过去,我总要讨回来!”
太子妃皱着眉,劝道:“我知道你想做的事情有很多,可是你一个弱女子,这些事情你能有什么办法?”
不说那屠夫的事情了,就说他表哥“欠下的债”,虽然傅安宁在讲述的时候刻意将所有人的身份都隐去了,可太子妃何许人也,她清楚如今傅安宁的表哥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人家飞黄腾达了,娶得娘子身份也不一般,傅安宁一个弱女子要去讨债无异于是蚍蜉撼树!
他并不赞同傅安宁这种以卵击石的行为。
牡丹却想不了那么多,她是个直肠子,嫉恶如仇,在知道傅安宁的表哥和他背信弃义娶的那位娘子做的事情以后,早就已经看这俩人不顺眼极了,现在听说傅安宁要去讨债,要去让她负心的表哥付出代价,牡丹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
她迫不及待的追问道:“你打算怎么做?我可告诉你,一定要狠狠地给他们一个教训才行!要我说,也得把那没良心的小娘子卖一遍,让她也尝尝被人卖了的滋味才行!”
“还有你那黑心肝的表哥,就得找几个人狠狠地揍他一顿,让他也知道被人打是什么样的滋味!”
太子妃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训斥道:“越说越没边儿了!”
转过头,她又看向了傅安宁,问道:“你是怎么打算的?”
傅安宁抿嘴一笑,虽然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却明亮的惊人,清澈又坚定:“不是什么好法子,说出来也只会让娘娘笑话。”
“不过动静应该不会小,等过些日子,哪怕娘娘在深宅大院中,应该也能听说了。”她言下之意便是要折腾一场大的,惊世骇俗的了。
说到这里,傅安宁又在太子妃吃惊的目光中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娘娘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真的不能留下来,否则会连累娘娘的。”
“等我将此间事了,若是还有机会,一定会报答娘娘今日的救命之恩!”
说罢,她向太子妃郑重的行了个大礼。
太子妃还想劝,可她明白傅安宁的态度已经十分坚决,她只能叹息一声,劝道:“一定要这样吗?如今你的身子还很弱,不如先把身子养好了,再去不迟。”
傅安宁摇了摇头:“这事不是我能决定的,要等一个人粉墨登场才行。”
***
等一个人?
傅安宁并没有明说要等谁,而是每日都会出门晃一圈,知道有一日傅安宁出门后一直没有回来,太子妃心中终于有了明悟:傅安宁等到人终于来了!
等她悄悄派到傅安宁身边保护她安全的人匆匆赶来回禀的时候,太子妃才终于明白了傅安宁在等谁,她的表哥,那位将她卖给了张屠夫的黑心娘子又都是谁!
那人只回了一句话:“娘娘,不好了,傅姑娘一听说有个瞎了眼的屠夫到新科状元赵铭府前大闹,立刻就赶过去了!”
太子妃“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竟然是他?!”
新科状元,太子一直想要拉拢的人!
若是傅安宁的黑心表哥是他,那傅安宁这一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一想到傅安宁曾经的遭遇,太子妃终于坐不住了:“快让人备轿,去状元府!”
***
今日的状元府前热闹极了,听说状元郎刚下朝回来就被一个瞎了眼的屠夫拦在了府门前,吵吵嚷嚷着要让状元郎将他的娘子交出来。
这个消息一传出,满京城都哗然了,好事的人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计,一个个匆匆忙忙的朝着状元府的方向赶去,想要赶着去亲眼看一看这难得的热闹。
那可是状元郎啊,风光无限的一个人啊,京中的老百姓都还记得那日状元郎鲜衣怒马游街时的情况,礼炮在前面响着,乐队在后面吹吹打打,状元郎胸前挂着硕大的一朵红花,骑在马上意气风发。
可如今,刚风光了没几天的状元郎竟然传出了这样的桃色新闻,他竟然把人家屠夫家的小娘子给抢走了?!
状元府门前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所有人都在扒着脑袋往里面看着,恨不得把耳朵割下来送进去,免得被外面的嘈杂影响了自己听中间的热闹。
只见那屠夫手中举着两把大刀,一双眼睛血呼呼的十分吓人,旁边引路将他带来的小娃娃嚷嚷着要屠夫赶快把银子给他,说好的他把屠夫送到状元府前,帮他把状元郎堵在门外,屠夫就会给他一钱银子,如今地方也到了,人也堵到门口了,怎么屠夫反而说话不算话了?
瞎了眼睛的屠夫脾气比以前更加暴躁,他一把将小孩推开,呵斥道:“滚,这会儿没你的事儿,一边儿呆着去,我得和这位状元郎好好的算算帐,为什么我好好的小娘子就这么没了,难不成她还能长了翅膀不成?一定是你把她给带走了!”
状元郎气得直跳脚,看着周围聚起来的人越来越多,想到今日的事情若是传出去,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到时候市井之间还不知道要把他编排成什么样子,他只觉得恨不得立刻把这腌臜泼才乱棍打死。
他厉声呵斥着:“你在胡说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你,什么小娘子,我怎么知道你家小娘子到哪儿去了,我警告你,污蔑朝廷命官可是要吃官司的!”
屠夫最不怕的就是和别人硬碰硬,甚至他的脾气上来了,别人越是和他作对他便越来气,这会儿见状元郎不仅不肯承认还要拿吃官司来威胁他,屠夫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挥舞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大刀,恶狠狠地说道:“就是闹到官府我也不怕!明码标价,当初你娘子一两银子把小娘子卖给了我,她就是我的人,你要是不把人交出来,我还要去告官呢,让青天大老爷评评理,你一个当官的去抢了人家的娘子,这是什么道理?!”
他不依不饶的继续说着:“我告诉你姓赵的,快点把那小贱/人交出来,否则我今天就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屠夫的话瞬间引爆全场,周围所有人顿时哗然,“状元郎强抢民妇”,这事儿多新鲜,多有意思啊!
就是不知道当事人的那位小娘子到底是个什么神仙模样。
一听到屠夫说是他的娘子明码标价卖出去的人,状元郎心中顿时一沉,他想到了一个可能,这泼才说的小娘子不会是傅安宁吧?
想到这个,状元郎顿时冒出了一脑门子冷汗。
这事儿只能悄悄地办,把人远远的发卖出去就算了,怎么还让人闹到府上来了呢?如今在众人面前,他该怎么说,他能怎么说?!
他紧张的背着手左右踱步,好半晌,才底气不足的开口:“你说的小娘子,我不知道,你凭什么说我抢了你的娘子?你没有证据就在朝廷民官府前胡闹,快来人,将他乱棍赶走!”
说着,他挥了挥衣袖,摆明了一副不想深谈的模样。
状元郎急于演示,在场的老百姓眼睛却是明亮的,有那好事的人忍不住大声喊了起来:“那屠夫,你有什么证据快点拿出来啊,让咱们大家伙儿也开开眼!要不然状元郎让人打你,我们可帮不了你!”
屠夫还没来得及分辨一下这些人说的是什么,就听到一阵破空声响起,仿佛有人轮着棍子朝自己打来一般,他连忙抬起了自己手中的刀,“叮——”的一声,包着铁皮的棍子和长刀相撞,震得屠夫的虎口都是一阵颤抖。
这一下激发了屠夫的凶性,他大喝一声,直接将拿棍而来的人给挑飞了,然后冲着刚才状元郎发出声音的方向怒喝道:“你还想杀人灭口?!”
“你胡言乱语,我只想把你赶走!”状元郎气得额头上青筋直蹦,连忙辩解,生怕屠夫胡言乱语的屎盆子扣到自己的头上。
也有人劝道:“那你这个屠夫可别冤枉了好人,这可是新科状元赵状元府上,如今赵大人是圣上面前的红人,你要是胡言乱语,小心赵大人治你的罪!”
屠夫闻言更是生气,他恶狠狠的咬着牙,非要揭穿这该死的穷酸书生的真面目不可!
他大喊道:“你们知道个屁!这就是个人面兽心的东西!”
“当初他娘子从京郊找来了我,说是要把家里不听话的小娘子给卖了,听说我前头死了婆娘,边想着把小娘子给我做个续弦,一两银子就把人给了我,白纸黑字,我手上可有文书!”
“后来我才知道,小娘子犯了什么错,怎么不听话啊?哼!那小娘子根本不是什么丫鬟下人,而是状元郎正儿八经的表妹,还是双方父母定过亲的表妹!”
围观的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忍不住开口道:“你胡说什么,状元郎家的娘子是相府的千金大小姐,十里红妆嫁到了状元府,谁不说一句郎才女貌啊,哪来的什么‘订过亲的表妹’?”
状元郎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知道这就是他家娘子给傅安宁找的那个屠夫!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人竟然真的会找回来,还要大闹状元府!一想到自己一直隐藏的事情就要公之于众,状元郎心里顿时慌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