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坤五年的春来得早。
今年金水河外的青州河春训严重,萧恪和户部的大臣们在南书房里坐了整整一个下午,人人的脸上都带着焦灼的神色,有善带着一溜小太监进门,人人手里都拖着托盘。
这批小太监还是去岁年底刚选进宫来的,调(河蟹)教了一冬,刚使唤得趁手,人人的头顶上都是新的朱红顶戴,再加上一身新衣裳,果然个顶个的精神好颜色。方朔年龄大了,有放权的心思,平日里都是有善做这些有头有脸的事。
他年岁渐长,人也变得稳重了许多,他对着萧恪打了个千:“主子爷,主子娘娘吩咐奴才们给您和诸位大人送点茶水和吃食来。”
萧恪的目光往托盘上一扫,有善就端到了他面前。
他已经做了五六年的皇帝了,眼瞧着就要到了而立的年纪,他的面庞越发显得棱角分明宛若刀削,面前的天子已经褪去了少年人的气息,如今端庄持重,越发圆融老道了。
端到萧恪面前的是金玉糕,只一口便尝出了熟悉的味道,萧恪眼底含了一分淡淡的笑意,陆青婵的心思都藏在这上头了。
那日的议事一直到了黄昏时分,大臣们纷纷向他辞行,高趱平临走的时候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说:“皇上,说起来,雁回关外的战事已经彻底平定了,亭奴也向咱们割地称臣,也是时候请陆大人回京了。”陆承望做了五年的镇国公,可是朝堂上依然习惯叫他一声陆大人。
萧恪点点头:“也确实是时候该叫他回来了,他也真沉得住气,一声也不吭的。”
高趱平走出养心殿,就看见了风里站着的陆青婵,早春的风里料峭着带着几分微冷,她穿着风氅立在汉白玉须弥座上,一如很多年前那般清丽亭亭的模样,她牵着太子萧修晏的手,脸上带着温柔的光。
她对着他颔首:“高大人。”
高趱平是看着陆青婵长大的,又一步一步看着她为妻为母,一时间感慨良多,他说:“陆大人过几日就要回来了,娘娘的心也可以彻底放下了。”
陆青婵抿嘴点头,高趱平行礼,向隆宗门走去了。
萧修晏今年四岁,白玉一般团团可爱的小人,他仰起脸来看向母亲:“娘亲,我们可以去见爹爹了吗?”
陆青婵弯下腰,给他正了正头上的紫金冠:“修晏要记得叫母后和父皇。”
小人一板一眼地点头说知道了,陆青婵牵着他的手:“咱们走吧。”
萧恪把书房从乾清宫挪到了养心殿,平日里便在这看折子,陆青婵领着萧修晏走进去的时候,萧恪已经把手里的折子摆到了一边,像是专门在等他们母子一般,进了门屋子里的奴才们连忙给他们行礼,有善有眼色,把奴才们都带了出去。
只见方才还紧绷着小脸的萧修晏,彻底放松下来,迈着短腿吧嗒吧嗒地跑到萧恪身边:“爹爹,修晏想您了。”
萧恪有些头痛,认命地把孩子抱到自己的膝头。他心里也是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个孩子根本就不像他母亲,陆青婵早些年的时候乖顺听话,而萧修晏打小就不老实,人前还一板一眼地装装样子,人后却最喜欢撒娇卖乖。
萧恪抬起眼,看见陆青婵站在不远处对着他们父子俩笑,她的眼中闪着温暖的微光,一晃五年多的光景都过去了,这个女人却还是一如当年的模样,好似时光都在她身上静止了一般,她走到萧恪身边,萧恪轻轻拉住了她的手:“今日路上滑,都好走么?”
“一切都顺遂。”陆青婵拿着朱砂,轻轻地替萧恪研磨起来。
时光也开始慢慢地打磨她,把她变得更加像玉石一般光润明亮。她依旧是纤细的身量,可脸上略丰润了几分,也显示出了一种雍容堂皇,她果然是像极了一个合格的皇后。
“过了年,也该叫夫子来给修晏启蒙了,你觉得谁最合适?”
陆青婵笑着摇头:“这些都不是臣妾能说了算的,还是听皇上的。”
萧恪略一沉吟:“荆扶山在外头飘了这么久,朕觉得他是时候回来了。”
陆青婵依顺于萧恪的每一个决定,她深切的相信萧恪能妥帖地把一切都作出最好的安排。她展演一笑,对着萧恪点头。
那天晚上,萧恪把陆青婵留在了养心殿,五年来他们二人越发习惯了对方的身体,在欢好上也愈发流畅顺遂,萧恪吻过陆青婵的唇角,轻声问:“你觉不觉得宫里只有修晏一个,总有些冷清?”
陆青婵低低地嗯了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萧恪再次堵住了唇齿。陆青婵的皮肤一如既往地白皙而光滑,像是上好的绸缎,触手便觉得让人不愿松开,二人温存后,萧恪把她揽在怀里,轻轻摩挲着她的头发。
“咱们再生个女儿吧。”陆青婵仰起脸,看着萧恪说。
方才温存的时候萧恪没有想那么多,可如今冷静下来又觉得不妥。当年陆青婵诞下修晏的时候,吃了很久的苦头,险些危及性命,萧恪差点为了她杀人,故而在修晏出生后,萧恪有意让陆青婵吃了几年避子的汤药,他只想着如今江山已经后继有人,再也无需让陆青婵做这些危及性命的事情了。
萧恪轻轻摇头,他把怀中的女人抱得更紧了:“朕有你、有修晏,便足够了。”
锦被之下,陆青婵抬起手,那节如玉一般白皙的手臂,轻轻搭在萧恪的脖颈,她用手指拨开他额前的头发:“萧恪,”陆青婵轻声叫了他的名字,私下里萧恪让她这么叫,她眼里一如既往地带着笑意,“不会有事的,杨太医也说了,生过一个,往后的也就顺利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