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陆青婵向他走来,停在他背后,陆青婵的声音依然像流水一样平静:“女儿自小入宫,没有能在父亲身边尽孝,只是血脉之情难断,陆家永远是我的母家,难不成父母生养之恩,兄弟与我的多年情谊也都就此斩断不成?”
陆承望的嘴唇微微翕动着,他的手掌握成了拳:“一句话还请娘娘谨记,娘娘已经不再是陆家的女儿。臣和陆青淮、陆青濯,全都是娘娘的奴才。”
他不再回头看,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澹泊敬诚殿,只把陆青婵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澹泊敬诚殿全殿是用金丝楠木做成的大柱,殿内是说不出的端丽富贵,陆青婵独自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看着陆承望的背影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天高云淡,日光正盛,陆青婵一个人立了良久,直到萧恪缓步从殿外走到她面前。
陆青婵不是一个喜欢露悲的人,至少平日里脸上总是如水一般平流缓进的平宁温情,可当萧恪走到她面前的时候,陆青婵咬着下唇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
她的眼睛发红,泪水围着眼眶打转,偏固执地不肯让眼泪落下来,这般倔强的模样当真让人看着心里既觉得酸涩,又觉得可怜。
陆青婵对着萧恪叫了一声皇上,喉咙便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萧恪还没来得及说话,陆青婵已经几步上前走到他眼前,而后抬手环住了他的腰。
她从不会像今日这般直白地袒露情绪,可她此刻无声无息地把脸埋在他胸前,这种依恋甚至让萧恪觉得有几分无措。
陆承望会对陆青婵说什么,萧恪心里也能猜出好几分,这个老臣是个固执的人,亲近他的人说他刚正,不喜欢的则说他老辣,可萧恪心里对陆承望却十分复杂。
他的帝王之路走得并不坦荡,从剪除党羽,再到拔出萧让的同党,此外几次三番使用严刑峻法逼人臣服。要想真的成为一个君王,那么这一条路或早或晚都会让一个人变成孤家寡人。但是这条路,陆承望也算是陪了他半途的人。
自他登基之后,陆承望也确实做到了食君俸禄,为君分忧。为国尽忠从未见他有过半分推辞。萧恪不是一个不拘一格降人才的人,他的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可有时候竟然也觉得实在想不通,陆承望到底在哪里戳对了他的心思,让他这次竟舍不得动他。
可如今是一出死棋,是李授业和他的一种另类的博弈,关乎到了整整半个朝堂。
陆承望是个明白人,他只怕是在警告陆青婵不要为自己求情罢了。陆青婵这个女人,素来都是为别人着想得多,为自己考量得少。哪怕陆承望这个老狐狸千错万错,她心里根本记不得半分,反倒是要夹在皇恩与亲情之间左右为难。
萧恪抬起手轻轻拍抚着陆青婵的后背,隔着衣料甚至能摸到她的骨骼。萧恪有时候也真想在心里叹那么一口气,萧恪这些年,活得并不算那么尽兴,父母天恩早已经稀薄,他自己也并没有刻意追求过这些。可陆青婵和他不同,哪怕陆青婵一个人孤身住在紫禁城里,她从没有一日不记得自己是陆家的女儿。
这种感情萧恪其实并不能感同身受,他获得自持而薄情,他的爱恨都绕不开家国天下,绕不开政史文章。陆青婵何尝不是填补了他另一处情感的空白呢。
“李授业,朕必须要除,他是我大佑的毒瘤,有他在,大佑永无宁日。可他又拿你父亲的事来要挟朕,非要朕在其间做一个抉择,朕为了除掉他,势必是要牺牲一些事物的。陆青婵,朕首先是个皇帝,皇帝便是要学会如何真正的制衡一个朝堂,所以这件事朕不得不做。”
陆青婵默默饮泣,萧恪心里又何尝不心疼呢,陆青婵只是哭,一言不发,眼泪便濡湿了萧恪胸前的衣襟。素来通晓敏锐的人,像是被放入油锅中煎炸一般。
萧恪知道陆青婵的为难,一边是父母亲族,另一边又是他自己。这个柔软的女人带着最温热的性情,不知道该向谁索要一双拉她上岸的手。
“朕答应你,不管怎样,都保住你父兄的性命。”萧恪看着她的发顶,“这是朕的底线。”
陆青婵吸着鼻子无声的跪在了萧恪面前,她俯下头,给萧恪行了一个全礼。萧恪看着那个肩膀还在偶尔耸动的女人,感觉一只手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也生出了无限酸楚来。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的几章我还在斟酌中,担心思路不太顺,所以在做功课,也许明天早上要向大家请假一天了(很有可能还是会更新的,我提前说一下以防万一)万一没更,大家也别生气哦,我后面会加更补上的~鞠躬~
今天是平安夜,祝愿我的读者们平安康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