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婵唇边含着一抹笑,把他扶起来,替他理了理衣服,才轻声说:“一晃,我们青濯都这么大了。”陆青婵比他大了三岁,可在宫里养大,素来端庄沉稳,说起话来倒显得成熟很多。
“没想到能在这时候见到长姐,”陆青濯语气之中难掩激动,“长姐过得好不好!皇上……”他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声音也戛然而止。
桌上放着有善才端来的新茶杯,汝窑的杯子,茶白色的釉,陆青婵给他倒了一杯茶:“你觉得我过得好吗?”她笑起来淡淡的,唇边那对梨涡便荡漾出温柔的弧度,她端端正正地立在步步锦的支槛窗边,娉婷着像一朵白山茶,眉眼间温吞平静,陆青濯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犹豫了一下,继续说:“母亲一直很挂念你。”
提到母亲,陆青婵忍不住轻轻垂下了眼:“母亲,她还好吗?”
“长姐知道的……母亲这几年身子一向不大好。”陆青濯叹了口气,“不过精神尚可,天气好的时候也能出去走走。”
陆青婵轻轻点了点头:“长兄外放去了南直隶,你如今也要去云贵,往后家里就只有父亲和母亲两个人了。我在京里,却也帮衬不到什么。”看着陆青婵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遗憾,陆青濯安慰道:“母亲也喜欢安静,家里养猫养狗的,也不觉得冷清。”
两人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头方朔轻声说:“娘娘,小将军,时候到了。”
时间竟过得这样快,陆青濯站直了身子:“长姐放心,我一定会杀敌立功,做皇上的肱骨之臣!”他的眼中满满都是对皇上的崇拜之情,陆青婵也跟着笑起来,他们两个人一起向门口走,走到门口的时候,陆青婵拍了拍他的肩膀:“书上说终有一别,可我也觉得,人生无处不相逢。”
陆青濯恭恭敬敬地对着陆青婵行了一礼:“臣恭祝主子娘娘玉体康泰,长乐未央。”他的额头贴在地上又抬起,身上穿着宽大的武臣补服,头顶的顶戴花翎红得耀眼。他对着陆青婵一笑,好一副唇红齿白的少年郎模样,在描金漆凤的彩绘雕梁间,像是春日里最美的风光。
他转身向庆祥门走去,陆青婵目送他的背影很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你有一个好弟弟。”萧恪缓步走到她身边和她并肩而立,陆青婵下意识想要行礼,却又被萧恪拉住了,萧恪的目光穿越飞檐鸱尾的层叠宫阙,陆青婵从侧面看向他,萧恪的眼中依然平静,闪着几分浅浅的怀缅之色。
萧恪真正被平帝注意到的时候,他已经十五岁了,那一年,大宛国进贡了一匹汗血马,此马性烈,一连摔下几个马夫,一时间无人敢近前为它套上鞍鞯。大宛国的时辰耀武扬威地问:”莫非你们大佑国,找不到一位能降服此马之人吗?”
平帝脸上有几分挂不住,当即道:“若有人能降服此马,必有重赏。”
那天是惊蛰,前一夜下了春雨,地上还带着湿淋淋的水汽,命妇贵女们坐在一起,人人胸口都含着一口气,萧让想要站起来,却被毓贵妃用眼神制止了。正在众人面面厮觑之时,萧恪沉默地站了起来:“父皇,儿臣恳请一试。”
十五岁的萧恪五官已经长出棱角,他的眼睛波澜不惊也看不出喜怒,平帝对这个孩子并不重视,看到站起来的人是他而不是自己最宠爱的三皇子时,甚至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失望之色:“老五,量力而为。”
“儿臣知道。”他素来少言寡语,说完这句话,就捡起了被甩在一边的马鞭,这马鞭湿淋淋的,握在手中也有些滑腻,萧恪穿着箭袖的骑服,眼睛里闪烁着几分凛然的微光。
那天,大宛国终于知道,大佑不只有一个三皇子,就连鲜少露面的五皇子也是一位身手不凡的少年英才,萧恪端端正正地坐在马背上,手里握着马鞭,对着平帝露出一个淡淡地笑容来。
那日宴后,平帝问他:“你想要什么奖赏?”
萧恪的目光穿过人头攒动,在陆青婵的身上停留了片刻,而后漫不经心地收回:“儿臣想为父皇征战沙场。”他知道有些事不能一蹴而就,但是他可以等也愿意忍,一个种子在心底种下,不管绕多远的路,他也要奔着那个目的而去,头破血流也要试一试。
横有八荒,纵有千古;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陆青濯眼中闪烁的踌躇满志,总能让萧恪想起自己过去的那段时光,他看着娉婷而立的陆青婵,似乎在感叹:“陆青濯,和你、你父亲,还有你的长兄,不像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