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拖泥带水,将东军尽迁,绕过苍原直取天都,打他个措手不及……我就不信螭梵还有三头六臂……”
锦风的话字字清晰。
初时的惊愕过去后,茫然之感肆泛。
羽城和清妍很快也围在沙盘边,共同商量着速攻灵界之策,议来议去,大意就是由风北土南两军入驻苍原正式宣战,将炎系东军调出,取道蜀山,由人界发兵,前后夹击。为隐秘起见,还打算把军队化整为零,分散而行,一来可以避人耳目,二来也免去了打草惊蛇的风险。
听他们胸有成竹,想出的计谋无一不是攻守兼备,我竟也有些暗生佩服。冰焰在沉思中不觉放开我的手,我自寻一处角落坐下。
灯下茶香四溢,沉夜簟冷月明,恍若两重天地。
心如潮,起伏不定。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没错过什么吧?”
忽闻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众人的谈论嘎然而止。我转过头,推门而入的男子微微一笑:“好久不见诸位了。”
“臭小子,”锦风脱口而出三个字,自觉不妥,清清嗓子,几步蹿到冰煜跟前:“你都躲哪儿自在去了?也不叫上我!”
冰煜不慌不忙:“解语林,温柔乡,瞧你这么激动,下次一定叫上你同游。”
“好……啊?不是,你……”锦风顿时矮了半截,偷瞄一眼脸色转阴的清妍,乖乖的缩回老婆身边,临走前不忘撂句狠话以示清白:“回头再找你算账。”
冰煜走向沙盘,他的袍角被露水沾湿,随着脚步怡然拂动,丰神俊朗之余,多了几分沉稳。尤其是嘴笑眼不笑的德行,跟冰焰学了个十成十。
“臣弟愚问,王兄为何急着对灵界开战?”他的语气谦恭有礼,光洁如玉的脸庞上看不出半点情绪。
“灵界十部初整,气候未成。选妃的风声早已放出,对方会认为神族上下必定因忙于此事而无暇言战,难免懈怠,殊不知我军自退出苍原后一直严阵以待。”冰焰顿了顿,目光淡淡的掠过我:“而且,我也不想等了。”
“王兄准备让霓裳自毁百年灵力解约还是另寻他人替代?”冰煜话中有话:“第三者解约的代价是其五倍,就算有人愿意,霓裳也不会允许。有些情,欠不起。”
“盟约在谁手中便由谁来解。”冰焰答得轻描淡写:“你与其操心这个,不如考虑一下怎样率军通过蜀山,一旦进入人界,灵力的消耗便难以控制。这一关才是目前最大的障碍。”
“途径人界的时间不长,我可以用护壁将他们分批送过……”好战是男人的天性,冰煜的注意力慢慢转移到沙盘上:“灵界后方薄弱,只需一支精锐部队突击就能捣得他们阵脚大乱,前方苍原之战势必夺下辽州,如此里应外合……”
接下来的讨论我已听不进去,第一次觉得在他身边的时间有些难熬,我绝非大义凛然胸怀天下之人,王座在我眼里比不上婉儿的一次投怀送抱。但,家国有难,隐月在手,我如何能视而不见,又如何能安之若素?
正值无所适从之际,冰焰的声音遥遥响起:“落儿,你觉得呢?”
心知他是想向几位首席元老证明什么,尽管身子有些不听使唤的发抖,我仍迅速调整好表情应对:“辽州地处边境,却是灵界的主城之一,历来在螭梵的亲自管辖下,是为防守重地。短时间内强攻下它,不大可能。”
锦风道:“反之,他若离开,士气必然受挫。如果我们兵临紫宸宫,他还会留在阵前吗?”
“出其不意的前提是炎系东军能迅速借过蜀山,冰煜殿下的灵力纵然强大,运送完百余人也不可能维持原状。倘若需要休整,士兵便只能留在人界,那样更加得不偿失。若强行军至紫宸宫……”我放慢语速,淡淡的说,“想必梨落也不会束手就擒,何来必胜之法?”
“不错,这才是重点。实际上,擒不擒梨落是次要,只要毁掉碧瑶树,哪怕是螭梵,都会失去与普通士兵抗衡的能力。”冰焰慢条斯理的说:“四系领袖只需拖延交战时间,剩下的,由我来。”
逃无可逃的时候反而不再六神无主,我目不转睛的看着冰焰。他没有留意到我,清妍已继续提议,言语中尽显对主上亲征的担忧。诚然,冰焰的灵力要想恢复到从前那般还需时日,但用来对付我绝对绰绰有余,甚至不费吹灰之力。
因为我根本没有还击的勇气。
莲步轻移,慢慢经过他身边。
沙盘中模型十分精巧,星云环绕下的紫宸宫不过是米粒大小的一点,谁还记得曾经当窗许下的,年少时单纯的心愿,以及那永远也不可能实现的誓言。
有时候,就连我也怀疑只是走过了一场绮丽的梦境。如果没有它,我们会不会都比现在幸福。
我真的不怪你。
正想悄然离开,他却伸出手来将我拉住,衣袖遮掩,牢牢的不肯放松。我抬起头,他仍然神情自若的与清妍交谈,丝毫不理会我的讶异。我只得站在原地,不经意间,与红玛瑙般的眼眸对了个正着,两人俱是一怔。
冰煜匆匆别开脸,端起茶盅浅酌,迟迟不见放下。
好在密谈已尽尾声,严肃的气氛显见松缓。到最后,神族最具人气的夫妻档在众目睽睽之下隆重登场,这对小冤家的打情骂俏让每个人都情不自禁的微笑,就连冰焰也在数次摇头后笑了起来:“今天就到这里结束吧。按照方才的部署,四系在十日内整军,拿出各自的作战计划——最为详尽的,任何一个细节都要万无一失。”
“惨了,我这十天都没可能碰枕头了。”锦风哀叹。
“风,就算回去要罚跪,你好歹也给自己留点面子不是?”冰煜笑得极不厚道。
“谁说?”锦风瞪了他一眼,“换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出两份作战计划试试……啊!”尾音化为一声惨叫,锦风捂住自己的耳朵,满脸幽怨,“老婆,很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