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时后悔不已。问题并不陌生,还有一个人也曾这么问过,是潋晨。
“若有一日,两人都危在旦夕,而你只能救其中一个,你会选谁?”
我告诉他,救弄月。然后告诉自己,和冰焰一起死。
“我要是不回答,你该不会又要说这不是如果,而是真的吧?”我干笑两声,真是很冷的笑话,却分不清是谁在发抖。
忽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则新闻,一对夫妻开着小车外出旅行,丈夫做驾驶员。途中刹车失灵,等到他察觉时,前方铁路护栏边的警示灯已齐齐亮起,一列火车风驰电掣。丈夫握紧方向盘,用很平常的语气提醒妻子前方有岗亭,要系紧安全带。来不及再有多的话语,接下来一个紧急左转,撞上了左侧并行的大货车……事故现场,整个司机座几乎都夷平在货车轮下,而他的妻子只受了轻伤。众所周知,人的避险本能使得副驾驶座是车上最危险的地方,如此感人的生死抉择想想必就是爱情的伟大力量。但让所有人震惊的是,这对夫妻十几年的婚姻生活一直都很平淡无味,几乎让人厌烦,两人已共同商定这次旅行过后就会友好分手。于是,我很好奇那位丈夫是怎么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做出了这样的决定。直到某天与研究心理学的好友聊天时,她反问我:“你觉得泰坦尼克上的那对小情人,在没有掉进大西洋前,那个才华横溢的小帅哥会认为自己能为了一个女人放弃生命吗?”我哑口无言。她接着说,人往往是在面临最后的选择时才会知道想要什么,才能看清真实的自己,因为没有时间让你再去掂量其他,只会凭着直觉。当事情没有发展到那一步时,所有假设下的答案都只是人们的想象。
轮到我头上的这个问题,假设也好,想象也罢,没有第二种答案。我也绝对不想用那种方式去看清自己的心,真等到事情发生,连心都不会有了,怎样看清?
“哪天你与我相看两厌了,就去对决吧。”我淡淡的说,“什么结果我都无所谓。英雄大会上星璇输给我的赌注,到现在也没兑现。我哪来本钱再赌一次?”
实际上,我和星璇当时押宝的对象都是弄月,只不过白纸黑字,我写的是幻影教,他比较倒霉,写的是天山。任意条件多诱人,我都没舍得轻易用,结果,就这样没了。我上哪去把赖账的人揪出来?不期然的,凄风冷雨中翻飞着的白色裙裾闯入脑海,点点殷红如泣如诉。
蜷在被子里,却依然手脚冰凉,越抖越厉害。
弄月轻抚着我的背,无济于事。
“落落,我今天有点昏头了,对不起。”
我强打起精神,笑了笑:“有些话迟早都是要说的。你记住你娶我之前给我的承诺就好。偶尔忘了也没有关系,我不介意提醒你,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有很多年。”
“我不会忘。”弄月低声说。
“另外,你还说过,你成立幻影教只为自保,也足以自保。静王府的事,我爹根本没打算袖手,有什么行动,与他商量后再做打算。”
弄月顺从的点头。
我放慢了语速:“从今天起,你的一举一动都必须向我备案,否则,别怪我家法伺候。”
“家法?”弄月没反应过来,微微睁大眼,重复了一遍。
“嗯,真乖。”忍不住捏捏他的脸:“搓衣板和藤条,你选哪样?”
他失笑出声,我暗了一口气,疲倦的闭上眼。
一双手从身后圈住我,弄月叹息着:“落落,你让我觉得自己很幸运。”
“你会幸运到老。”我玩弄着他的手指,“你刚才是怎么单手系衣带的?教教我。”
隔着被子都能感觉弄月的僵硬,不用回头也知道他的脸正在充血中。可他还能挣扎着说话。
“你有过流产先兆,我怕万一……落落,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你……你笑什么……还笑……”
嬉闹过后,夜色再次沉默的弥漫开来。
弄月的睡颜沉静而安详。
我的手移到小腹上。宝贝,你应该知道的,我一直都在努力,尝试着做好弄月的妻子,让自己活得轻松一些,只为了能够让你快乐的长大。再给我一些勇气好吗?让我明早醒来时还能微笑。
夜聊的结果就是次日早上成功的双双晋升为国宝。我赖在床上不起来,那个每天凌晨练剑再回来陪我吃早饭的新好男人也被我带坏了。两人睡得昏天暗地,直到中午我先被饿醒。轻手轻脚的钻出被子准备下床,忽然眼前一花,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整个人就直直的从床沿栽了下去。
手腕处的疼痛盖过了强烈的头昏目眩,我听见弄月焦灼的声音:“落落,你摔到哪了?”
“没……没事。”我屏住呼吸,确定不再有其他地方疼痛,这才放下心来。
“你是怎么了?”弄月丝毫没留意到自己赤脚跪在地上,只顾揉我的手腕。
“不知道。最近经常头晕。”我满腹狐疑,瞥见弄月紧张的神情,忙用很随意的口吻说道:“下午薛大夫又该来了,不打紧的。你如果不放心的话,以后多请几个大夫来例诊吧。想必医术也是各有专攻的。”
“这倒是提醒了我。你的身子是经不起半分差错了。薛大夫医术虽精湛,却总不及冷清扬。”弄月若有所思,“但在冷清扬之上也还有一人。只是他常年隐居遁世,兴许要请岳父大人出面。”
“你说的是……轩辕真人?”我这才想起来,冷清扬的医术根本就是他传授的。
“不错,我马上备帖。你不要乱动,我让小桃进来帮你。”
我颇为犹豫:“为此事劳烦轩辕真人,会不会有些小题大做?”
“事态大小,岳父大人自会斟酌,只怕他老人家会比我还着急。”
怀孕生子是每个女人的必经阶段,我唯恐自己太过娇气惹笑话,休息了一会,又出去庭院来回走了几步,顿觉神清气爽了许多。正想唤小桃去给弄月传话,一阵熟悉的晕眩感再次升腾而起,脚下是那种体力被猛然抽空的绵软,我紧紧扶住门框,急促的呼吸。待到眼前的景物再度清晰起来,我却怔在原地。
我面前站着一个人。
黑亮的短发随风轻扬,巴掌大的脸庞秀美绝伦,身披金色长麾的少年笑吟吟的看着我。
“螭梵?”我迟疑的叫出他的名字,小桃在不远处清扫花圃,似乎并未留意他的到来。
再定睛看他,他已单膝点地:“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