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天山而下的雪水清澈透明,沿途颇具“十里桃花万杨柳”的塞外盛景却无法改变回程的低气压。我本就闷闷不乐,有霓裳在,更不愿多话。冰焰只当我还在为弄月伤怀,自然难以出言相劝。他心情不好,红凤势必跟着发愁,剩下冷清扬也不得不受牵连……于是氛围一天比一天冷,冷到一定程度,我不幸感冒了。
我其实一路上都在为先回傲龙堡找上官凌风还是先到京师找星璇而犹豫。撇开感情不谈,弄月明摆着身处困境,倘若被人利用走错一步,可能就再也挽回不了,我必须搬救兵。我能想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因为此次感冒来势汹汹,且容不得我作出半分病弱女主该有的形状——众卿家有见过女主狂打喷嚏狂擤鼻涕的么?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某人尚不嫌弃我的狼狈。
纵然他难掩笑意,仍不厌其烦的递给我干净丝帕:“冷清扬都快被你弄疯了,你打这么多喷嚏,累不累?”
废话,你以为我想么?
我有气无力的瞪他,忽觉鼻腔又是一阵麻痒,连忙大叫停车。下车直奔河边,捧起沁凉的雪水浇在鼻子上,总算忍住蓄势待发的连串喷嚏。
我划拉划拉水面,把丝帕扔进去清洗。浅水滩游来几条花色斑斓的小鱼,很是可爱,它们越游越近,争先恐后的亲吻我的手。
我惊奇的招呼冰焰来看:“这群傻鱼是不是把我当成喂食的了?”
他却好似习以为常:“是你傻了吧?野外的鱼,谁给喂过食?”
“那你来试试!”
冰焰的手被我拽着,还没挨到水面,鱼群就哗啦啦的散了。
我摸摸鼻子上的水珠,一脸茫然。
他反倒笑得跟像捡了宝贝似的。
我不止一次发现梨落很有宠物缘,家养的不足为奇,而从树林里跑出的小鹿小兔就有些匪夷所思了,如同今天的鱼儿一样,它们也都敢亲近我。我因此不得不考虑,万一哪天遇上只狗熊或是老虎,我如何判断它们是想和我玩耍还是想吃了我?
冰焰显然并不认为这是个问题,我同他提过两次,不是被他当成玩笑就是打岔到别的话题,直到有一天,我收养了豆豆。
豆豆是条紫金色的小蛇,不慎被捕猎的老人捉住,混在一堆山鸡狍子的笼子里待价而沽。当时拉车的马儿停下来补给草料,我从集市的东头逛到西头,就看见了它。它原本在打盹,似乎感觉有人注意,立刻抬起头来,冲我友好的眨眨眼睛。我后来之所以给它取名叫“豆豆”,实在是因为它的两只眼睛生得就像滴溜溜的黑豆,灵活讨喜。我不顾冰焰的反对买下它,于是就有了以下这段对话。
“你打算一直养着它吗?”
“为什么不可以,它连酸枣都吃。”
“那也因为是你喂给它的,它在对你献殷勤。”
“它为什么要对我献殷勤?”诚然这才是我真正想知道的。
他沉默了一会:“你身上的镇灵珠与承渊同属上古灵物,人界众生莫不敬仰。但你作为主上,不必放低姿态迁就它们。”
我似懂非懂:“我并非什么主上,也谈不上迁就,我只是喜欢而已。”
“你喜欢它?”他瞪着豆豆,大约是真的很不待见。
我收好冷清扬特意帮我做来安置豆豆的缠丝玲珑球,谨慎作答:“既然你这么问,那么……我还是比较喜欢你。”
“……”
接下的路程终于不那么无聊,随着我打喷嚏次数的减少,京师大门遥遥在望。
长安城楼下,人流如梭,马车缓缓进城,老远就听见一个声如洪钟的男声:“谁能唤回静王妃的爱鸟,王爷赏银五千两。大家不要乱嚷嚷,小心吓跑了鸟儿!”
官道被挤得水泄不通,连守城的士兵都仰着脖子看热闹。路边的老槐树上,一只五彩鹦鹉在枝头上荡来荡去,玩得不亦乐乎。
众人轮番上前,学鸟叫、撒鸟食,都在白忙活。那鸟儿压根不朝人看,还人模人样的开口说话:“笨家伙,都是笨家伙,哈哈哈哈……”
最后几声笑模仿得惟妙惟肖,我忍俊不禁,红凤却等得不耐,探身往外看了两眼,嗔道:“还真给它说对了,都是笨蛋!”说着跳下车,施展轻功飞身而上。
没等她挨到树,鸟儿就扑楞楞的躲开了。
红凤在半空中转身,伸手去兜它。
不想那小东西机灵得很,忽地向下一冲,从红凤手臂下钻了出去,落在我们的马车顶棚上,得意洋洋的来回踱步。
红凤双脚着地,满脸通红。
我觉得那鸟儿实在有趣,便学动物园的驯鸟师吹了声口哨,果然引来鸟儿注意。接下来我也不知如何是好,胡乱冲它勾勾指头:“过来过来,给你好吃的。”
鸟儿竟像听懂了我的话,拍拍翅膀,乖巧的蹦到我手上,偏着小脑袋打量我。
“冰……冰焰!”我僵着胳膊抖啊抖,生怕它一时兴起扑过来啄我。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快步上前,小心翼翼的从我手中接过鸟儿,躬身道谢。
人群中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老周,抓到它了?”
白马扬蹄,面如冠玉的华衣少年轻提缰绳,目光不经意的扫过我的脸,随即一怔:“花花,怎么是你?”
我揉揉酸疼的手腕:“怎么不能是我?你家养的什么破鸟,这么重!”
下榻京师最好的客栈碧荷园,星璇很尽地主之谊的送了些日常用品来我房中,然后一边沏茶一边听我竹筒倒豆子。
紫砂壶在炉上汩汩作响,星璇琥珀色的眸子浸润在茶烟中,分外明亮。
“这么说,弄月是铁了心了。”
“他对你说过些什么?”
他看了我一眼:“青梅竹马的情分难道真比不过百来天的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