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参加这种游戏,关晨的胆子也不算小,可当他意识到池尔和徐淼的意思是,有个人鬼不知的女孩在某些时刻假扮他女朋友,深入骨髓的寒意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个女孩能欺骗池尔和阿薇,怎么不能骗他,阿薇被抓走之前的相处,又有几次是他真正的女朋友?
和关晨相比,池尔和徐淼冷静的多,或者说,他们有些兴奋,也不管关晨,到一边商量。
徐淼:“你有什么想法?他女朋友被骗的可能性,还有骗她人的身份,有思绪吗?”
“有,不过想先听听你的想法。”
徐淼眉毛微挑:“为什么?你不信任我?”
“这是理由之一。”池尔也不否认,在他的认知里,除去父母至亲,对任何人施以信任要有限度,“最重要的,我作为被骗的当事人,可能被一些固有思维给蒙住了眼睛,想听听你这个局外人的意见。”
很合理的解释,徐淼喝了口水,预备开讲,石头般矗立良久的关晨朝他们走了过来,神思恍惚的说道:“我,我有事情想说。”
池尔徐淼看他。
“其,其实阿薇第一次告诉我说她见到新娘的时候,还说,还说她……。”关晨用力咽了下嗓子,显得很吃力,“她可以带新娘离开村子,但,但是……”
池尔掏了瓶水给关晨,示意他喝口水冷静一下。
一气儿灌下去大半瓶,关晨顾不上擦滑进脖子的水滴,声音也低了很多:“她,她说,有好几个人和她一起来的,那些人都不怀好意,万一碰面,不要搭理他们。”
徐淼嗤笑出声。
关晨低着头,右手紧紧抓着裤子缝,力道很大,裤子被提起老高,皱出没什么美感的纹路。
池尔觉得不对,问:“还有什么?”
关晨抬头,不安和恐慌在池尔锐利的注视下无处遁行:“你,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池尔的眼睛严密的扣在对方脸上,不错过任何一丝一毫变化,“你女朋友还跟新娘说了什么?”
鄙视完关晨,徐淼这会也回过神来,虽然很让人不齿,但为了六十万奖金和阿薇的为人处世风格,说出那样的话其实并不意外。
以关晨的“镇定”,只有那么一句话,不至于留到这会才说,此时的紧张、不安,说明应该还有更加严重的没说。
不知道是两个人的严厉神情起作用,还是自己做完了心里建设,关晨灌下最后小半瓶水,脖子一梗,豁出去般:“她说,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想办法把村民引过去,这样她们才更安全。”
池尔眼中闪过一丝愕然,立即被了然代替,原来如此。
女朋友曾经暗示过新娘子,利用村里的纸人解决掉所有游戏玩家,她再不慌不忙的将人带出去换取奖金,这才是关晨吞吞吐吐的原因。
害怕池尔他们报复到他身上之外,更为重要的,也许所暗示的“玩家”里,还包括她的男朋友关晨,关晨会将这事说出来,应该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来自亲人的背叛,总比陌生人严重得多,哪怕关晨对女朋友的死并没有多少伤痛,不妨碍他后怕和悲伤。
池尔摇头,无言以对。
到目前,徐淼已经一句话都不想跟关晨说了,抱着胳膊站在旁边不耐的用右脚打拍子,本就薄弱的信任此刻半点都不剩。
唢呐声响起的猝不及防,将各有心思的三人都惊的跳起来,池尔反应最快,立刻示意另外两个躲起来。
仔细听,唢呐的高亢声下还有其他乐器声,吹吹打打的由远及近,一派欢天喜地。
池尔躲在墙后面听的皱眉——这是喜乐,平时能用上的地方,就是婚礼,这个时候有这么多一只乐队经过,难道是新娘找到了提前成亲?
三人躲在人家院墙后面,队伍经过时,唢呐声猛地提高N个音量,差点把池尔耳朵炸|聋,捂住耳朵的同时竟然看到关晨朝院门摔了过去。
自得知阿薇很可能骗了他,关晨就处于心神不宁状态,躲藏也是心不在焉,唢呐响起时不知怎的双腿发软,不受控制的就扑了过去。
池尔和徐淼想拽他已经来不及了,眼睁睁看他扑倒在院门口,大半个身体朝向外面,此时队伍正好路过院子,要想不被发现是不可能的。
徐淼低骂一声,池尔打量墙体,虽然不高,可墙檐上|插|满玻璃片,硬爬出去会被割成筛子。
与此同时,院门外传来了说话声:“这里有个人。”
被发现了。
“这是谁啊?不认识。”
“是不是外村的?”
“不知道啊。”
队伍里有人走近:“你是什么人?在我们村干嘛?”
这么一吓,关晨早就惊醒了,手忙脚乱的爬起身,不敢往外看,就怕见到漫天纸人,然后被勒住。
布料的轻轻摩擦声,让慌乱到快要晕过去的关晨和依然躲在墙后的池尔徐淼都打了个激灵。
关晨想的是——纸人也穿衣服吗,太可怕了!
池尔则想,之前见的纸人身上就画着衣服,可说到底只是纸,怎么会有布料的摩擦声?
越来越近,池尔和关晨一个抬头,一个朝外探过脑袋,同时看清楚了来的人。
红衣服、圆乎乎的脑袋、有些肥的脸、小眼睛、塌鼻梁、厚嘴唇,绝对说不上好看的一张中年人的脸,也不难看,普普通通,池尔和关晨却同时看呆了。
徐淼站在池尔身后,见池尔不动,有些担心的低声问:“怎么了?”
来人没注意到池尔,就盯着关晨:“你干什么呢?怎么在我们村里?”
这是个活生生的人,说话时热气打着圈往外呼,身体、脑袋五官都是立体的、真实存在的,绝对不是纸做的。
再看后面,一大群人,统一穿着红色喜服,个个鲜活,一齐看着这个位置,没有一个是纸人,一个都没有。
关晨自然也发现了,跟池尔的镇定相比,他要激动的多,是人类,起码证明他不会被弄死,讲话声音都飘忽:“我,我们只是路过,对不起!”
“路过怎么能到人家院子里去?”中年人不满,“村里有喜事,我们就不追究了,快走吧。”
“是是是,对不起。”
关晨下意识转脸欲喊池尔和徐淼一起走,却见池尔对他使眼色,关晨只得一个人离开院子,边道歉边跑了。
中年人走回队伍,还跟乡亲抱怨:“现在的年轻人太不像话了。”
“咳,可能迷路了呢,别管了,反正家里门都锁着,没事。”
“快走,要来不及了。”
队伍吹吹打打的离开,池尔和徐淼仍然躲在里面,没有动弹。
直到听不到唢呐声,确保周边没人了,徐淼开口问:“那些是活人吗?”
“看上去是。”
他们到村里十几个小时,除了纸人和玩家彼此,这是头一回见到村民,这么大一个村,他们来来回回穿梭了这么久,之前怎么会一个都没遇到,房子都是空的。
徐淼走出来:“去找关晨?”
“嗯,他应该就在前面。”池尔转头,“你不喜欢他?”
徐淼淡淡冷笑:“为什么要喜欢他?跟女朋友计划着弄死我们,女朋友死了之后继续想着奖金,从头到尾没几句真话。”
池尔深表赞同,关晨阿薇这对情侣,实在是让人没法喜欢,尤其他作为曾经被骗的其中一位。
走出去没多久,徐淼朝某个反向抬了抬下巴:“在那呢。”
那是一座宅子院子的墙体拐角处,关晨的黑色运动鞋露出个尖,池尔也看到了,边走边喊:“关晨,我们来了。”
没得到答复。
徐淼又不耐了起来:“关晨……”
“嘘……”池尔觉得不对,就关晨的胆量,藏到这里后应该会时不时张望,确保他们是否赶上来,他们现在离得已经很近,说话的分贝绝对足够他听到了。
脚尖丝毫没动,池尔和徐淼对视一眼,警觉的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头皮绷的紧紧的,忽然窜起来朝那双脚跟前一跳。
一跳一落之间,他们看到了关晨,但关晨没看到他们。
或者说,关晨已经不可能再看到他们。
他靠在墙上,身体笔直,垂落在身体两侧的胳膊也笔直,嘴唇泛着乌青,双眼紧闭,覆在下眼睑的黝黑睫毛衬的脸色越发惨白的瘆人。
池尔伸手搭在关晨手腕处,摇头:“死了。”
从他离开到他们过来,前后时间不超过二十分钟,就在二十分钟内,关晨死了,无声无息。
池尔和徐淼都沉默,一时间不知道能说什么做什么。
池尔忽然想到游戏开始前乔燃说的那句话:“哪怕游戏只有一个胜出者,每一个参与的人都会觉得,那个幸运儿就是他自己,赌,就是这样。”
关晨是这样,先前关卡里死去的也是,以后,还会有不计其数的这样的人。
徐淼准备把关晨放在地上,在他脸上盖一块手帕,算是一点尊重。
手刚碰到关晨的胳膊,一旁回过神来的池尔飞快冲上前,“啪”的拍开她的手,力道之大,徐淼手腕隐隐发麻。
她没有发火,因为几乎在同时,关晨身后快速伸出一条纸质胳膊,若不是池尔拍那一下,她的手已经被这条胳膊给抓住了。
还没有从村里有大活人的惊诧中回神,纸人又这么突兀的出现了,而且,伴随着关晨的死亡。
池尔早把道具拿在手里,但纸人整个藏在关晨身后,道具屏幕无法捕捉到它的模样,起不了作用,其他道具也排不上用场。
纸人哼哼而笑:“那个东西很厉害,我知道,所以我我不会让你得逞哒。”
尾音上翘,池尔被肉麻的抖了一下,他五岁的小侄女说话才会带这种语气词结尾。
纸人又说:“你们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放过你们,不把王叔喊来。”
多么耳熟的一句话,池尔还没想到什么,徐淼已经同情的看过来,那眼神——你完了。
“你娶我好不好?”
池尔成功找到了为什么觉得那句话耳熟的原因,他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要知道在现实生活里,他并不是受欢迎的那种男性,这地方怎么会有人争着抢着嫁给他?
纸人探出一点脑袋:“答应么?不然的话我马上通知王叔哦。”
现在是道具派不上用途,纸人像盯猎物一样盯着他,没把握抓住纸人,逃跑也不现实,池尔毫不怀疑,如果他现在拒绝对方的“求婚”,下一刻就会跟关晨一样僵硬。
纸人叹了口气:“好难,大家都想嫁人,可机会很少呢。”
池尔听这话很怪,就问了句:“都想嫁人?”
“可不是呀。”纸人的脑袋又探出一些,跟池尔脸对脸的,“我要是把你交给王叔,你还是得娶一个,倒不如娶我呀,我长得不好看吗?”
画在纸上的脸倒是柳眉细目,可让池尔对着一张纸说“你很漂亮”,他死活做不到,只能沉默。
旁观许久的徐淼开口:“你就答应了吧。”
“……”池尔难以置信的瞪徐淼,却发现徐淼冲他眨了两下左眼后迅速抿嘴,又恢复了事不关己的神情。
纸人连忙附和:“是呀。这样吧,你答应我,我就放了这个女孩。”
徐淼克制的没有翻出白眼,池尔却真的犹豫了起来,纸人一看有门,继续怂恿池尔娶她。
池尔觉得这是拍一部杰克苏电影的好素材,他现在可以说就是杰克苏本苏了,虽然对象都是纸人这点难以接受了点。
考虑的时间有点长,纸人开始不耐烦:“你快点,再给你三十秒,你不说话我就通知王叔过来。”
池尔下定决心,点了点头。
纸人大喜,越发用力的探出脑袋和身子:“真的?太好了,我们现在……”
徐淼早在旁蓄势待发多时,就待这一刻,见纸人整个脑袋探出,她举起右手,讲一直拿在手里的东西对准她的脑袋用力扔了过去。
池尔就听到“嗖嗖”两声,前一秒还兴奋无比的纸人被扎中脑袋,立马哑口,顺着关晨的后背滑落下去。
“好准。”池尔是第一次见识徐淼的身手,又快又准,是个老手,“厉害。”
徐淼难得想开个玩笑:“你在这里很受欢迎,说不定还有下一个。”
池尔哭笑不得,将瘫下去叠起来的纸人收进道具。
两人商量了一下,认为有必要先找到另一组人,交换彼此的信息后再继续行动,从目前掌握的信息看,硬找是找不到新娘的。
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了下来,乌云一片接一片的叠过来,仿佛下一分钟就要大雨瓢泼,池尔和徐淼加快了脚步。
担心再次碰到纸人或者喜气洋洋的村里人,他们走的很小心,听到一点动静都停下来查看,道具就在各自的手里抓着方便随时使用。
结果没走出多远,他们看到了手拉手的郭文和沈园,两姑娘跑的飞快,看到他们后先是呆了一下,随后用力冲了过来:“池大哥、徐姐。”
郭文见了人就开始哭,徐淼问:“怎么了这是?”
沈园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说话断断续续:“郭武,和,和邵波,邵波被抓走了。”
池尔:“被谁抓走了?”
“纸人。”沈园说着也哭了起来,“邵波拦着纸人,我和郭文才逃跑的,他让我们来找你们呜呜呜怎么办啊?”
沈园抽抽搭搭的擦眼泪:“抓他们走的纸人说时间快来不及了,要快点,是,是不是要把他们杀了啊?”
来不及?
池尔忽然想到,那一队伍活人吹吹打打离开时候,似乎也说了那么一句话——要来不及了。
队伍后面有一座轿子,传统婚俗里,花轿是给新娘坐的,那一队,应该是送嫁的队伍。
纸人们掳走的郭武和邵波都是男人……
如果要说两方有什么联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