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顺着那双靴子往上看,只见那人穿了一身铠甲,腰上绑着佩剑,手中那种她扔出去的那支钗子,一脸凝肃的看着她。
“崔,崔将军。”周沅唤道,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和他打了招呼,道:“你今日当值哦?”
崔白蹙着眉,蹲下来与她平视,道:“太后为何独自在此?子衿她们呢?”
周沅微微低眸,道:“我想自己出来走走,便没让她们跟着。”
崔白的眉蹙得更紧了些,道:“我今日当值,有巡逻的军士和我说,你失魂落魄的往太液池边来了,我不放心,便来看看。”
他说着,站起身来。
周沅以为他要走了。她知道,他大约是怕她想不开来跳湖,才来瞧瞧。他是正人君子,虽说恨她,大概也不至于盼着她死的。
便接着道:“我是个贪生怕死的,还没活够呢,不会跳湖的。再说了,也没什么事难到要我去死一死的。”
“是么?”崔白并没有离开,不知是不是阳光太过耀眼,周沅一瞬间竟觉得他脸上有些许笑意。
“别动。”崔白俯下身子,为她梳着发。他手指灵巧,竟没用了多长时间便为她绾好了发髻。
他将刚才那支钗子为她簪在耳边,道:“我在家时也常帮妹妹们绾发,不过绾的不大好,你别介意。”
“怎么会?”周沅又惊又喜,觉得今天出来这一遭,真是赚大发了!
她连滚带爬的扒到太液池边,望着水中的自己,又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头上的发髻。原来他绾的是垂鬟分肖髻,果然是当下未及笄的女孩子常梳的。
周沅惊喜的看着他,道:“崔将军手艺真是不错。太微这丫头太有福气了!真是让人羡慕。”
崔白望着她的笑靥,目光也逐渐变得柔和,他静静的望着她,半晌,方道:“我送你回去罢。”
周沅有些舍不得与他相处的时光,却也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理由留下他。若是太过刻意,只怕引起他的厌恶,过犹不及。
便只得乖顺的点点头,道:“哦。”
崔白扶着她站起身来,柔声道:“还能走吗?”
周沅其实能走,她只是脑袋懵,腿脚却一点问题都没有。她这个时候只盼着自己是个瘸子,不过虽然她不是,但她可以装啊!
她无辜的看向崔白,声音糯糯的,道:“好像不能。”她在心里暗暗感慨自己的小聪明,道:“只怕要麻烦崔……”
话音未落,崔白便已蹲了下来,将她背在身上,道:“冒犯了。”
周沅心底里乐开了花,默默说了一百个“不冒犯”,这样的“冒犯”,她倒盼着天天都有才好。
她伸出手来,小心翼翼的搂着他的脖子,露出一小段藕白色的胳膊。手腕上的红色玛瑙手串便荡漾在他胸前。
他的嘴角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道:“这手串你倒还留着。”
周沅怔了怔,满是感怀的说道:“这是你送我的生辰礼物,我一直留着。”
她抬起手腕来,看着那鲜红欲滴的手串,目光也不觉变得柔软。
“太后!”李承浚找了许久,方找到这个地方来,迎面便看见崔白背着周沅,虽不见得如何亲昵,但也够让他腻味好久了。
周沅担心会给崔白惹来祸事,便急忙从他背上跳下来,道:“陛下……哀家脚扭了,刚巧碰上的崔将军,要不然真不知该怎么办呢。”
她说着,李承浚的脸色缓和了下来,他蹲下身子,轻轻揉了揉周沅的脚,道:“骨头没事,应该无大碍。”
周沅应和着笑笑,道:“大概是哀家太娇气了,一点疼都受不了。”
李承浚淡淡一笑,道:“那也不是,虽是皮肉痛,也是很厉害的。”他向身后的德顺道:“去传太医来永寿宫。”
周沅刚要拒绝,只觉一个天翻地覆,自己已被李承浚拦腰抱起。
李承浚微微低下头,拱了拱她的手臂,让她把手缠在他脖子上。周沅本想拒绝,又碍着他的面子,只得将手搭了上去。
李承浚脸上的笑意更深,又向崔白道:“朕送太后回去。崔将军,你且去忙罢。”
言罢,便大步朝永寿宫走去,眼角眉梢却满是笑意。
德顺见他们走远了,方才走到崔白身边,笑着道:“崔将军辛苦了。只是奴才说句不该说的,您这个身份这样堂而皇之的背着太后在宫里走,怕是不妥罢?”
崔白看着他,不卑不亢的说道:“臣尽职而已。”
德顺见他不愿多言,便不再说话,只做了个请的手势,侧身让他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