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道其二
陆北泽思索片刻，却是说道：“那要看他打算如何了。”
“嗯？”陆南川奇道,“你还要看凌雪的态度行事不成？”
陆北泽摇头道：“不是。我要根据他的做法,来制定策略。前往久雅阁前,我已和师兄约定，若有危险，我及时告之于他，他立刻着手疏散久雅阁所有人。想必现在久雅阁已经没有外人了。”
“凌雪不会阻拦？”陆南川转眼一想，“不对,你抛掷给他的那串银铃,下了咒法不成？”
陆北泽眉眼间一片肃杀，道：“对,炸不死他,但能拖住他。南川……”
他话音微顿,就听到耳边传来宣端砚的传音之声：“师弟，他往万剑宗的方向去了。”
百里之外的久雅阁范围内，夜色苍凉如水，宣端砚黑袍翻飞，那席地而起的罡风吹得他发丝乱舞，而他巍然不动,面前一把古朴的长剑竖立,抵挡四面而来的冲击。
那柄镇山河微微摇晃,却依旧立得稳重。
莫青青站在一旁蹙眉不语,手中的金枝玉叶闪着冷冽寒光,剑指久雅阁弟子,她语声柔柔道：“师兄，回去之后，你们隐瞒我的事情，我再算账。”
说着，她手起剑落，挑掉那弟子手中武器，再用剑气将其横扫出去。
宣端砚不敢看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挠挠脸，又隔空叮嘱陆北泽道：“万事小心，不必硬挡。”
万剑宗固然强势，每个剑修一站出来，都能顶天立地。但久雅阁更是在九天神界矗立千年不倒，靠的就是传承下来的秘籍卷宗以及前人阵法。
谁也不知道，最里面到底藏了些什么，却都能明白，其中威力足以毁天灭地。
“青青，你回万剑宗疏散弟子。”宣端砚神色冷凝，将掌门令牌甩给她，“让所有人，见掌门令牌如见我，一切听你吩咐。还有，去你瑶台母天池下，快！”
莫青青与他多年默契，也不多言，微一颔首，收了剑飞身而出。
而宣端砚将面前宽达十寸的镇山河拔起，朗声而道：“来，让我瞧瞧，这千年古阵，有何厉害之处！！！”
陆北泽沉声道：“凌雪来万剑宗了。”
“他果然还是放不下我啊。”陆南川了然，“你说过他也可以自身为药引，却偏偏抓住我不放。”
“……或许想见萧姑娘一面吧。”陆北泽轻声道，“我需去师姐那……”
他不守在久雅阁，而回万剑宗，本就是为了去瑶台。这时，耳畔却又传来宣端砚急促的声音：“青青代你开阵！北泽，你去守南天门，凝雨速度太快了——”
就连此时，宣端砚都下意识开口叫了凌凝雨的字，话音刚落，他自己都微微一怔，苦笑起来。
“好。”陆北泽应道。
“如果可以……”宣端砚迟疑开口。
如果可以，如果可以什么？留凝雨一命吗？可是凌雪害师弟如此，他作为师兄，实在没有面目说出这句话。
“嗯？”
于是，宣端砚只好叹气道：“你看着办吧。”
将所有的选择权，尽皆交付给陆北泽。
与此同时，山峦群脉开始震颤开来，仿佛有一万张鼓在被剧烈敲响，震得人心都晃动。
有正在修炼的万剑宗弟子慌乱无措，却听到有女子轻柔的声音，带着抚慰道：“你们去掌门的居所躲避一下。北斗神殿的口令是……”
莫青青顿了下，道：“小黄小黄，狂吃不胖；你有灵兽，我有小黄。”
她心说对不住了师兄，谁让你北斗神殿和你一样皮厚肉糙的呢，适合庇护弟子。不过你这口令……实在是太不合你的掌门身份了。
弟子：“……”
弟子：“是，莫师叔。”
他们嘴角微抽，想问这小黄到底是什么，又不敢问，只能面面相觑着迅速撤离，前往北斗神殿。
然后莫青青迅速前往瑶台，就看到头顶一道白色身影划过苍穹，直指从山下飞跃而上的十二座傀儡兵。
她面色一凝，加快速度，喃喃道：“阿礞，要好好的啊……”
凌凝雨端坐于正当中的一个傀儡兵身上，他摘了白绫，空濛的眼直视前方，陡然露出一个笑来，道：“三清，你可知整个九天神界，本来只有久雅阁一家的。”
是长怀仙君亲手缔造，高高在上。里面有叶宸钰一生的心血，一生的回忆，记录他的丰功伟绩，收殓他的遗物残骸。
本来就相当于一个墓冢。
而虫二谷和万剑宗，是这一千年之内才慢慢兴盛起来的，为了更好守护修真界，抵御魔界。
“所以？”陆北泽冯虚御风，冷冷回他。
凌凝雨坦然道：“整个九天神界，都留有久雅阁的印记，你就算已达化神期，也阻不了我多久的。把陆南川交出来吧，我复活阿芙后，自请伏法，该赎罪的赎罪，该澄清的澄清，罪责我一人承担，足以洗刷你身上所有冤屈。你知道该如何选择吧？”
回他的是一道凌厉剑气，霜降九州。
凌凝雨向来万物玩弄于鼓掌，波澜不惊的脸，也微微变色，他道：“你已入渡劫期了？”
“是。”陆北泽抬手一握，入地三分的一夜霜腾空而起，飞入他掌中，他横扫而出，凌厉的剑气如雪，笼罩整个万剑宗，刹时寒风呼啸，万物肃萧。
那群避入北斗神殿的弟子们，正在门口被一只汪汪狂叫的狗堵着，推搡道：“我的天，这哪来这么奇怪的动物啊，长这么大，龇牙咧嘴的。”
“……还挺凶的，黄色的，不会这就是掌门口令里面的小黄吧？”
“这难道是某种上古灵兽？”
有个去凡界历练过的弟子，咽了口水，决定把这是只灰头土脸的小黄狗的秘密吞进肚子里，他催促道：“咱们快进去吧，突然变冷了。”
漫天的飞雪将至，就连虚弥幻境里，也落得缟素一地。
凌凝雨一抬手，仓颉文字化作展翅毕方，金色的神鸟口吐大火，化解那雷霆一击。
漫天大雪落到凌凝雨掌中，只有一瓣小小的六边形霜花。
被他抬掌接住。
化了。
凌凝雨笑道：“三清啊，这是万剑宗的南天门，但也是久雅阁的地盘，处处都是蕴藏古人图谋策略、阵法篆文，你确定要和一千年的大能相斗？”
他幽幽叹了口气：“你我本同道，何至于殊途至此……”
“你我从未同道。”陆北泽面无表情地打断他。
就算他和凌凝雨心怀执念复活萧楚歇一样，拼死拼活想要保住陆南川。但他再怎么想保住一个人，也从未考虑过以牺牲其他人为代价。
……他只是一次又一次，把自己至于险地之中，从未想过动任何人。
凌凝雨失笑：“也对。”
“也对啊。”他说道，“阿芙可比你那魔君傻多了。”
他话音刚落，身后其余十一座傀儡兵齐齐发难，向陆北泽攻去。它们个个庞然大物，巨大无比，每每动起来都搅得飞雪乱舞，山峰震颤，南天门下九千九百九十九级玉阶齐齐碎裂，化为齑粉。
一尊傀儡兵被拍碎于悬崖之上的同时，陆北泽也被猛地击退，一夜霜插入地中，足足退了近百米才停下。而凌凝雨却不慌不乱，只温声道：“你知晓万剑宗有护宗阵法么？历来只有掌门令可开，可我凭借仓颉文字，也能唤醒。”
陆北泽看了他一眼，将唇边血迹用指尖擦去，不置一词，提剑又上。
凌凝雨身上全都是上古留下的法宝，想要伤他是真的不好伤，就连这群看上去有些破烂的傀儡兵，那也是前人千挑万选才传下的。
凌凝雨似乎觉得乏然无味，缓缓收敛了神色，三尊傀儡兵将他小心翼翼护在中间，其余八尊纠缠拖住陆北泽。
“……凌阁主。”陆北泽终于开口，目光沉沉，“就算萧姑娘活了过来，这种活法，你觉得，她愿意吗？”
凌凝雨没想到他还会开口，旋即笑了开来，用苍白的手指一寸寸抚过膝上的白绫，那是萧楚歇的浮生若梦，当年他察觉不对，前往南明城探看，却发现心上人尸骨无存，只留这条白绫。
他只有守着怀念，守着为数不多的记忆，守着一件两件的遗物，和萧芙所有的美好活下去。
可这，怎么甘心呢？
凌凝雨道：“既然你知我是为了心中执念，那三清真君，你就应当知道，我愿意就够了。”
说罢，寻着魔气去寻陆南川。见陆北泽当真脱不开身般，嘲讽一笑。
他对陆北泽的情感十分复杂。在很早很早以前，他的确也就相当于看一个后辈一般，有几分做师兄的担当觉悟，同宣端砚一道照拂着万剑宗的小辈，这个师弟最天赋出众，每次宣端砚同他下棋时提起，都是一脸与有荣焉，他也或多或少受了影响，所以在陆北泽拼却一身伤，从孤魂岛保下陆南川时，他不着痕迹帮了忙。
可是，随之而来的是萧芙一去不归，他的世界天翻地覆。这时他才发现，他有些嫉恨陆北泽。
凭什么陆北泽能全须全尾地护住陆南川，他却连阿芙的尸身都寻觅不回？盗墓小说网.daomuxs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