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本是京城勋贵,但是在先皇时期被流放边城,过了很一阵子艰难生活。多亏先端王伸出援手,才让林家不至于任人欺凌。
林放乃是林家长孙,自小与谢湛玩到大,也深知自己身上背着让林家再度荣耀的责任。
而他的战功,也的确让林家重回顶峰勋贵之列。
族里人心心念念着回京,把那些落井下石的小人踩在脚底。
但继任家主的林放,却一点想回京的意思都没有。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和谢明澈混多了,回头去京城对着那群满脑肠肥的杂碎,怕是要吐出来,不去不去。”
他自入了军中,身上便打上了铁杆端王党的印记,为报好友情谊危难时期的扶持,要他提携玉龙为君死,他也是肯的。
锦州城的暴|乱已经渐趋稳定,而端王的声威一时间到达顶峰。
林放做了三件事,第一件是立即开仓放粮,搭建粥铺,不仅在城内,连城外被隔离的灾民也被放了进来,由端王军协助府卫妥善安置。
第二件,则是将群龙无首的羽林军收归己用,顺势接过钦差职责,把皇帝的人牢牢把持在手上。这一切发生的极快,朝堂还未反应过来,赈灾一事便由端王一系全权负责了。
这第三件,便是将城楼上悬吊的尸首放下,但以他的立场,并没有办法大张旗鼓地安葬,只是暂时陈列府衙,用冰保存起来。
林放在城中张榜,着重提了提端王书信三令五申,要他抓住刺客,却在末尾打上了端王特殊的印鉴。
这是唯有心腹才知晓的通讯记号,传达的意思大抵是:主子有令,过来一见。
除却替谢湛传信外,他当真是想见一见这位好友口中的“天下无双”。
为了招待这位战功斐然的将军,锦州巨富更是殷勤邀请他前来自家暂住。刺杀后第二夜,他白日稳定住锦州灾情,同样也派遣手下去“抓刺客”,当然一无所获。
锦州巨贾的宅子中,他写完了书信,却见窗外明月高悬,云气缭绕。
他拢了拢袖,只觉今日林间树影婆娑,无风自动。
林放屏退左右,然后悠悠地迈步,在院落荷塘的亭子间落座。
此时正是濡夏,满池荷花亭亭玉立,月色落入荷塘之中,满池银光。
“不如见面一叙。”林放精通兵法,当然知晓如何利用手中饵料,钓出感兴趣的猎物。他微微一笑,把一纸薄薄的信夹在指尖,运起几分内家功夫,朗声道:“若是冲着谢明澈的书信和江湖人的遗骸而来,也该当以真面目见我。”
没有回应。
林放也不着急,只是慢慢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自斟自饮,然后道:“同为端王麾下,谢明澈当真偏心,火急火燎的让我急行军过来,给你收拾善后。”他挑眉,道:“他有书信给你,当真不见?”
将夜半坐在树枝之上,手里抛着石子,弹指一射,将林放手中酒盏一击打碎。
他就是忍不了谢湛称其为挚友,浑身都叫嚣着嫉妒,在月下依稀一看,对方风流倜傥,一副招惹烂桃花的模样,更是咬牙切齿。
林放虽是感觉到有破风之声,却没有看到这角度刁钻的石子,被砸了杯子后,酒撒了一衣襟。他擦拭了一下,才失笑道:“阁下对在下敌意颇重?不知在下哪里惹到阁下了,可否指教”
然后林放见到一个人,从幽深的林中走来,踏上蜿蜒的桥。
荷香幽幽,月影憧憧。
刺客宽肩窄腰,身形修长挺拔,仿佛利剑高悬,锋刃如雪。
他腰间别着一把长长的弯刀,袖中藏刃,脚步轻而无声,仿佛踏雪无痕。
他一边沿着桥走来,一边摘下脸上沾着血的面具。在月色之下,他逆着光的面容上,月色朦胧,却让那副俊美到凛然的容貌拢上一层银白,近乎惊心动魄。
林放即使阅尽世间美人,也难以形容那一刻的感觉。
谢湛信中曾言“若你见了他,便会懂什么叫做天下无双”,此言不假。
他晃神良久,才被陡然插进脚边的一把刀唤回神志。
将夜不满他的走神,挑着眉,放出些许凛然煞气,让他那张脸孔上充满了危险神色。
“你我同事一主,也算同僚,不必如此拔剑相向吧。”林放为人宽容大度,对他如此敌意,也不生气,只是笑笑道:“我张榜只为引你出来,为他传信,并无用诸位侠客尸身威胁你的意思。”
“他信中说了什么?”将夜懒得寒暄,单刀直入地道。
“你不如自己看。”林放对长得好看的人,向来都是和颜悦色的。
他对斜插入自己脚边的寒刃丝毫不在意,而是从善如流地递上书信,然后继续坐回了座椅上,给自己斟酒。
将夜冷冷地看了他那副飒然风流的模样,然后展信。
是谢湛的笔迹。
他在知晓将夜擅自离去刺杀许敬谦时,就已经为他安排好了所有,包括路上各州打点、脱逃、藏身处,甚至让林放提前到来为他收尾,其中用的心思不知多少。
他相信将夜定会成功,却不愿他一路上受到过多的追捕,所以不惜动用埋藏极深的力量,为他行些方便。
谢湛的笔迹遒劲有力,隐隐可以看出傲然风骨,按理说,他这种人,是最守规矩,容不得行差踏错的。
可他却在信中写道:“……若是哪个人拦了你,不用顾忌,杀了也没关系。你要平安回来,最迟不能过中秋,那个时节王府秋菊正好,蟹肥膏美……我等你回来赏月。”58读书.dushu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