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再度醒来时,只觉得全身都在痛。世界意志的余威无时无刻地在压迫着他,随之而来的反噬,令他强健的身体也迟钝了起来。
暖黄色的光温柔地照在他的身上,老旧的烛台上,融化的烛泪悄然落下。
将夜没有动,只是绷紧了肌肉,在大门被推开之时暴起,手中的短刃无声无息地横在了对方脖颈处,纤薄的像一片雪花。
“你醒了。”金发蓝眼的牧师手里捏着银色的十字架,丝毫不在乎脖颈处的利刃,淡淡地道。他自我介绍:“我是巴里耶,数年前曾作为教廷的客人,去联盟拜访过。”
将夜这才隐约有些印象,依旧没放下手中的刀,冷冷地道:“这里是教会?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巴里耶道:“您不记得了吗?您力竭倒下后,是精灵王阁下送您来教会暂避的。”
将夜挑眉,颇感兴趣地道:“哦?精灵王背叛了七王议会,与教会联合了吗?”
巴里耶沉吟一下,道:“也不能称之为背叛,魔王大人,您这样才是彻头彻尾的背叛。”然后他用十字架抵着将夜稳稳地架在他脖子上的刀,轻轻推开,说道:“希望您能意识到,精灵王阁下与教会救了您一命这件事。”
将夜从善如流地收起刀,仅仅是这个动作,他就感觉到肩膀一阵剧痛。但他并未表现出来,而是淡淡地道:“我昏迷了多久?”
“三个小时,老实说,您这么快就清醒过来,让在下十分讶异。”巴里耶道:“精灵王是先知,他预言出这场战争会带来不可逆转的毁灭,所以早就与教会有过约定。”
“……时间不多了。”将夜收刀,不欲与之纠缠,他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装备,拾起床榻上的披风往身上一系,看样子打算出门。
光明牧师看着他走过绘着壁画的回廊,教堂的琉璃折射暗淡的星光,而将夜的眼眸比星辰更要明亮。
“您最好休息一下。”牧师道:“老实说,您还能行动自如,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您的身体经历过超负荷的战斗,经受了几乎不可能修复的破坏,这远远地超过您自我修复的范围……您活不了太久了。”
“血族亲王在哪里?”将夜却置若罔闻,淡淡地道。
“两个时辰前,七王议会大军渡海东征,他是唯一的总帅。”
将夜靠在墙壁上,浅浅地吸了口气。他全身的骨骼都在悲鸣,状态差到极致,这是他强行使用超过世界线力量的代价。
系统提醒他,他在这个世界的剩余时间只有四个小时。这时间太短,他现在的身体已经什么也做不了。
系统:“……宿主,您休息一下吧,您做的够多了。”
将夜没有管巴里耶的挽留,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稳了,他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教会的据点,影子被烛光拉长,孤独而寂寞。
这里位于山崖顶端,可以看到无垠的海,漆黑的长夜依旧如死一般寂静,海平面处,有遥远的风帆。
他看见浩浩的大军东渡而去,天空上是血族大军,兽人的战船、巫师的飞舟与亡灵的幽灵船,组成浩浩荡荡的军队,海面如同沸腾一般,漆黑的浪仿佛在预示着毁灭。
白袍的刺客挺直了脊背,他这些年的蛰伏终于有了结果,亡灵埋骨岩浆,巫师、兽人与矮人葬身深渊,精灵联合教会,魔王叛变,七王议会仅剩下重伤的血族可以统帅大军。
而对方被他重伤,想来,顾君行料理他也不是什么问题。一切即将走向终焉。
精灵王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侧,他披着金色绸缎的长袍,一向中立的精灵第一次对他伸出援手,眼里却有着迷惘。
精灵王诘问:“值得吗?”
将夜看着海平面的对面,思绪仿佛穿透了海浪和波光,回到自己魂牵梦萦,却再也回不去的地方。他的神色温柔眷恋,道:“值得。”
精灵王又问道:“你如此整装待发,是想赶去杀了亲王阁下?”说罢,他一顿,无情地揭示:“但他早已出发,你现在赶去,怕是也来不及了。”
将夜摇了摇头,道:“我不担心这一点。”
精灵王沉默了一下,道:“那你想要做什么?”他的眼神带着些叹惋,看样子是知道将夜这个状态撑不了多久,能活多久都是未知数,他的神色也和缓下来,问道:“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将夜吐出一口带着血的脏器碎片,擦了擦唇瓣的血丝,然后说道:“我想回去见他一面。”
精灵王摇摇头,道:“东西方的传送结界已经被完全封死了。”
将夜露出意料之中的微笑,道:“我知道。”他方才试过自己和顾君行的特殊联系渠道,也受了东西方全线封闭的影响,已经使用不了。
精灵王侧了侧头,金色的瞳凝视着他,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去见他?你的时间不多了。”
将夜笑了笑,说道:“我从不在乎跋涉。”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被特殊的蜡封好,薄薄的一张,没有沾血,上面的笔迹飘逸。
精灵王接过,看见信笺的抬头——致吾爱。
一向做惯了旁观者的精灵一时沉默,面对如此情深,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若是你活到了一切战争都平息,和平到来的时候,请帮我交给他。”将夜的声音温柔沙哑,仿佛裹着海风,动听的如同吟游诗人的歌吹。
他道:“……告诉他,再等等我,我一定会回去。”
将夜的白袍猎猎,上面的血迹已然干涸,长夜的星光为他披上一层微光,让男人的背影如同孤独的旅人。他为自己戴上兜帽,遮住他俊美苍白的脸,顺着断崖走了下去。
他的面前是一望无垠的大海,咸腥的海水拍打着岸边,温柔地吻着他的靴底。
将夜迎着海风,最后一次舒展漆黑的骨翼。
精灵王向来平淡无波的脸上不禁出现了动容,魔王是多么骄傲,他不可能让任何人看到他垂死的模样。所以他宁愿离开教会,去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静静地等待那个时刻的到来。
他涉着海水,迎着海风,在漫天的星光下,用尽最后的力量张开双翼,试图飞越这片海洋。
以他余下的生命来看,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死也要死在回到那个人身边的路上吗?”孑然一身,只守着族人的精灵王,也在一瞬间明白了什么,那是名为思念的重量。
这累世的情深,这铸就了他的骨骼,支撑着他残破的身躯,让他试图飞越这片广阔的海洋。
这个无光的长夜,见证者兴许只剩下他。
深渊里的搏杀,教堂的微光,悬崖上交托的信笺,与这最后的孤独背影。
这一切的一切,都将在漫长的永夜中湮没无声,无人称颂,无人喝彩。
无论东方或西方,魔王的姓名都将会是一个禁忌。西方将其刻上叛徒的耻辱柱,东方也不见得会承认他为英雄。
他的影子成为史册的被删节段落,他的隐忍、厮杀与牺牲,兴许永远不为众人所知,又有谁人能够看懂他最后的挣扎,高傲与自尊,又有谁能理解他的理想、信念与爱。
精灵王目送着深渊的魔王最后一次飞向高空,他的影子掠过海平面,又飞往星空的另一端。
他自言自语道:“等战争结束……我真想认识认识,那个被魔王如此爱着的人类啊。”
将夜再次起飞时,只觉得浑身都像是被碾过一样疼痛。法则的伤害是不可抗的,世界意志的愤怒忠实地体现在他的肢体上,他飞了一阵就险些眼前发黑,坠落下去。
系统的声音已经十分无奈了:“宿主,你飞不完全程的,你到底懂不懂啊!”
将夜的声音意外的平静:“我知道。”他伤痕累累,矫健的翅膀却掠过海风,仍然固执地向着东方飞去。
系统:“……你的身体被法则破坏,要花很多积分去修的!”
将夜甚至还笑了笑,说道:“无所谓,我修的起。”
系统忍无可忍:“别飞了,祖宗,我给你开传送阵!”
将夜挑起唇角,海风拂面的时候,他撩开自己的银发,笑道:“这破坏时管局条例第七条——”
系统炸毛:“你花积分买,走个流程!”
将夜哦了一下,问道:“多少积分?”
“一积分……啧我干啥,我顶风作案很危险的!被上头查到我就得被发配进沙雕恋爱世界了!我给你定位到海角城里头,祖宗求求您别折腾自己了,我给您跪下了。”系统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了。读书啦小说.dush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