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这已经不能用消极去形容了。自暴自弃还比较合适一点。
饶是药研这样见过大风大浪的短刀,也不禁对审神者此言此举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沉默地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将托盘放到了一旁的矮几上——如果真夜此时能回头看一眼,就会发现镜片上那一闪而过的可疑反光。
“……大将,今天的状况如何?”一边问询着,药研脱下手上的黑色连指手套,拿起提前用意好的毛巾与药膏来到少女所在的卧榻边坐下,同时抽出随身带着的医疗用剪、将她后背上缠绕着的绷带小心地剪开。
“除了伤口有些痒……嗯,别的没有什么大问题!”看到药研过来,真夜就像在写作业时怕被父母发现偷玩手机的小孩一样,下意识地把万屋网购的页面关了,然后假模假样地捡起左手边那本《初级治愈灵术使用指南》、心不在焉地扫了几眼,“药研之前说的,可能会阻碍到什么灵力运行的邪气……嗯,我也完全感觉不到。”
对她这一系列行动心知肚明的药研只好假装没有看到这一切,但终归没能忍住自己的轻笑:“那说明大将的灵体没有大问题,只需要等伤口慢慢愈合就会恢复健康了。”
“我觉得现在自己就很健康……”她嘀咕了一句,便认真地投入到了书本中——这一方面同时也是为了缓解她如今这种被宽衣解带的尴尬之情。
但似乎时之政府出版的教科书都是偏文科类的,真夜作为彻头彻尾的、理科生思维的理科生,要她去理解什么日本神道中人神灵怪的非自然力量以及非自然的使用方式,着实是太有难度了——让她看这种日文古文,她宁可用EPR佯谬和贝尔不等式去求证定域实在论。
摔!哪怕给本讲解阴阳道的阴阳术辅导书也好啊!好歹她能看懂那些什么五行?
真夜气愤地摔下了书,但是过了没几秒便又怏怏地把书从软枕边捡了回来——没辙,哪怕购买了具有记忆术法栏位的装备,真夜作为悲惨而毫无人权的非正式入职员工,并不能享受快捷使用法术的特权。她要想和别人家婶一样使用那些美丽酷炫的技能,必须自己习得才行……
什么破玩意啊!都什么年代了,技能还需要熟练度这种东西不成?难道不是交了钱买本秘籍就可以学到了吗?!
“大将,治愈术的效果要数灵术中的效果最好、也最节省灵力,况且您若是有不懂还能前去询问石切丸。”仿佛看穿了真夜的想法一样,药研用手中微湿的热毛巾在她背上轻轻擦过,然后在拭去前一天残余下的药膏后,便着手准备今天的药膏涂抹,“若是总是依靠恢复道具,方便是方便了,但其一这会成为您节省不掉的一笔固定开销,其二也不利于您对学习灵术的兴趣培养,容易养成依赖性和惰性。”
真夜觉得自己真是心里苦,连玩个游戏都不得不沉迷学习?这是什么道理??
“而且,大将如果学会了高等灵术的话,遇到现在的情况也不至于只能像这样等待自然恢复了。”和有些严厉的冰冷口吻相反,落到少女后背上的感触却是温热而柔软的,“到那时,区区此等程度的虚弱后遗症,还不是轻松祛除?”
兴许是大开的门窗处拂来的微风中带了些许春日独有的慵懒气息,后背上恰到好处的按摩配合着付丧神比人类略低了些许的体温,竟莫名地让看着天书、备受折磨的真夜开始有些眼皮打架了。
“……嗯,知道了……我会努力不那么咸鱼的……”她强行甩了甩头,试图将视线重新凝聚到眼前的蝇头小字上,“说起来,药研懂得真多啊……”
被她说得下意识地止住手中的动作,药研沉默了许久,才低低地轻声道出了纠结许久的回答:“……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告诉大将我知道的一切。”
“……呼嗯……”
没有回应。
眼前这一幕似乎有种诡异的即视感。
药研用那支没有沾染上白色膏体的手指推了推眼镜,然后屏住呼吸、无声地凑近审神者靠着的枕边——均匀平稳到让人不忍心打扰的悠长呼吸声。
脑袋里似乎有一根弦崩断了。
“大将……我是不是应该早点告诉你,不要在他人面前表现出这么无防备的姿态?”没有度数的平光镜无端反射出一片令人不寒而栗的白光,药研终是决定放任自己的想法,在擦去手上多余的药膏并为审神者重新缠好绷带后,将手伸向了那一头黑如鸦羽、长过腰线的漆黑直发。
“……这次就当是放过你吧。”
……
好像有什么声音,在真夜朦胧的意识中回响。
“……哈哈哈,没想到药研的手竟然这么巧……诶,拆掉的话太可惜了吧?……唔,问我为什么会到这边来?……嘛,大概是在过于柔和的弥生之月里,就适合像这样漫步在盛开的繁花中吧……哈哈哈,怎么能说是迷路呢?要给喜欢慢慢来的老人家多点时间嘛。”
“……请不要太大声!大将现在睡着了啊!”开始尚且还听不太明朗的声音此时也清晰起来,真夜几乎就想开口吐槽这音量也足够大的了。
“哈哈哈,主人倒是挺会享受的啊,顺着春困就这样睡着了……嗯,果然这种时候就应该也悠闲地加入啊。”
“……三日月阁下……”
“唔……三日月先生?”真夜捂着脑袋、头顶那本让她昏昏欲睡的天书从卧趴的软塌上爬了起来,身上不知被谁盖着的薄毯便自然地滑落到腰间。
“喔,主人醒了吗?”有着深蓝发色的付丧神笑着看了过来,明明是一副青年的外表,却无论从说话的语气还是从表情神态来看、都显出一份常人难及、优雅华贵的风度,“真是可惜。”
可惜?
真夜晃了晃脑袋,还不甚清醒的大脑便将这个理解不了的短句自动过滤了:“……唔,怎么睡着了啊?难道是太舒服了……”
——好像,不是没可能。她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以往的经历,发现自己似乎很容易在产生“有人在照顾着她”的感觉时、不知不觉地睡过去:比如化妆、理发、按摩之类的……
“唔……”想到这里,她不禁脸色微红地捂住了嘴,总觉得自己这种不可控行为似乎有点微妙的糟糕。
等等,这种喜欢被人照顾的设定是不是和某些人重复了?
“哈哈哈,主人这是想起什么好玩的事了吗?或者,我也可以告诉主人件有趣的事喔。”温柔的笑意浸染了那双有着美丽的、渐变天空色的双眼,其中的三日月纹路也一道似乎变得柔和且明亮了起来,若撇开这位如今身穿的服装不看,光是这张脸便能轻易倾倒一大片人。
……可惜,毫无审美可言的内番服一直都是这位似乎有点天然呆的美人为众多婶婶带来残念的一点。
眼前这位青年模样的刀剑付丧神,原身便是被称为天下五剑之中最美丽的——“三日月宗近”。
这把在真实历史中一直作为精美艺术品被人精心收藏、保养着的太刀,到了刀剑乱舞这个游戏中,便化身成了面前这位举止间带有平安时代贵族式的优雅、气场温和而包容的刀剑付丧神……当然,偶尔似乎也会很反差地表现出呆萌的一部分。
比如似乎有些过于豁达的性格?
“咳咳……三日月阁下,还请不要寻大将的开心了。”不知道为什么,药研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莫名的没底气。
“嘛,既然药研都这么说了,那好吧。”三日月宗近闻言笑眯眯地表示了妥协,只不过那语气中似乎还充满着不可忽视的兴味。
这两人的态度实在有些可疑,真夜不由地开口问道:“……发生了什么吗?”
在另两人一致的否定答案中,真夜却总觉得有哪里说不上的怪异,于是她站起身来转了两圈,甚至还凑到镜子面前、看了看自己的脸上是不是被用沾了墨水的毛笔写上了什么“笨蛋”之类的字。
“算了,不管了……”左看右看也没发现什么不妥,真夜决定干脆忘记此时的迷之错觉,转而看向了一脸正经表情的药研,脸上略带了些不好意思的神情,“抱歉呢,药研,刚刚不小心就……咳嗯,我大概睡了多久了?”
“大约三十分钟。”药研回答道。
三十分钟,再加上之前七七八八用掉的时间……真夜一下子反应过来现在的状况了。
——“主人!”身穿制式军装的蓝发青年快步地走进了审神者的办公间,低下头向少女汇报着她先前交代下去的任务,“所有可出阵的刀剑男士已在前院集合,但是一直没能找到三日月殿下。请问您的命令是……”
但当他抬起头的瞬间,不由地咽回了后面的半句询问。
“唷,一期一振啊。”方才他话语中提到的重点之一——名为三日月宗近的太刀不紧不慢地打了个招呼,然后才笑着解释道,“抱歉呢,不小心迷路到这边了,还好这里是主人的房间……哈哈哈,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说好的,只是散步呢?
“三日月先生,还请快点换好出阵服,做好出战的准备。”真夜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然后继续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衣装,“前几天不也是这样的吗?我们得抓紧去演练场啊。”
“喔,又要前去与同为审神者的那些孩子们战斗了吗?”三日月宗近听罢,不由温和地笑了起来,“虽然对我来说输掉也可以……嘛,还是听主人的吧。”
“……那就请快些。茶和点心回来也不会不见的。”
“哈哈哈,不要这么心急啊,而且我的铠甲穿起来可是很麻烦费事的……”
“药研,拜托你了。”审神者心力交瘁地将这个重大使命托付给了在她心中成熟稳重的短刀少年,然后看向了自家近侍,“一期,还请拿好桌上的队伍编成令带去给大家,顺便向新来的乱解释一下演练场的事……我先去锻刀室看看新刀的情况。”
“……是,承知。”
不知道为什么,一期一振的回应似乎比往常慢了半拍,但心中惦记着其他事的真夜无暇去关注这一点,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后便转身向锻刀室的方向走去了。
望着审神者身后那两根从肩部以下的黑发中延伸出的细长发辫正随着她走路的动作轻轻摇曳,其末端还用红绳绑着两个小小的蝴蝶结——蓝发金眸的付丧神下意识地将视线投向了一旁脸色有些古怪的药研和笑得眯起了双眼的三日月宗近。
“一期哥,还请不要告诉大将……这个……”审神者心中成熟稳重的短刀少年将微红的脸扭到一边,轻轻咳了声后向兄长说出了自己一生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