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丫鬟扶着槿桦坐到了槿榆床边的椅子上,槿桦下意识地回眸望去才发现不知何时周濛已经悄悄离开了。两个丫鬟也很快识趣地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她和槿榆两个人,一时间有些安静。
槿桦朝槿榆望去的那一刻便明白周濛说他也有伤,眼下实在过不来是什么意思了。槿榆一条腿上绑着夹板固定,另一只胳膊上缠了不少绷带,像是受了很严重的刀伤。其他地方还有些细细碎碎的伤口被重新包扎了。
他比那年他们分别时又瘦了许多,一身素色的衣衫在身略显单薄,曾经常握着剑与书卷的手指如今粗糙了不少。几年未见,那从前一贯温和的眉宇间添了几分刚毅与冷硬,不变的却是他望向槿桦时的神情。
“怎么刚一醒就过来了?伤口可还疼?”
槿桦抿着唇默不作声,眼睛紧紧望着他受伤的那条腿。
槿榆顺着她的目光望在了自己的腿上,声音放缓了几分:“我无事的,摔伤了而已,周姑娘已经请过了大夫接骨,现在已经固定好了养着便是了。”
槿桦瞧着他云淡风轻的样子心脏揪得发疼,她默默接过他手中的空药碗放置在一旁的小桌上,“伤筋动骨一百天,倒叫你说得这般轻巧。”
但凡伤及筋骨,最少也要一百天才能恢复,那还都只是轻一些的,槿桦尚且不知他的具体伤势,但是眼瞧着现在的样子,估摸着这好伤加上复健得一百多天也不止。
不用大夫说槿桦也知道,槿榆这伤是当时遭遇袭击的时候落下的,那段时间他匿身于山林里得不到及时的医治,只怕这腿是回来后在她昏睡期间,周濛找了大夫给他重新正骨固定的。
槿桦曾在军营中见过因为打仗骨折之人,即便是身经百战再坚毅的战士往往也会被那一刻不停歇地疼痛逼得彻夜难眠,更何况是槿榆这般重新正过一回骨的人。
槿桦默默攥了攥手指。从以前便是这样,槿榆从来不在意自己的事,总是事事以她为先。那年在牢中是这样,如今分别多年亦是如此。见到他看向自己的神色时槿桦便知,他定是强撑着已经在她昏睡的时候默默去见过她了。所以才会在看见她的伤势时没有询问其他,只是关心伤口是否还疼着。
“让你担心了。”槿榆轻声道。
得知槿榆出事的那一刻说不紧张那是假的,这一路向北的路程即便得知了槿榆性命无虞,但心脏仍一直紧悬着。如今见他正坐在自己面前,好好的同她说着话。槿桦从接到消息以来就一直紧悬着的心终于一点一点归于了平静,她垂着视线,声音很低:“没事就好。我们回皇城,大皇子的仇我替你报了,当年的案子回去我便可命人重新翻案彻查,洗清冤屈。”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抬眸又补了一句。
槿家她已经重新命人规划打理,因着宫中有规矩,从前那些跟在王府里的下人们不跟跟着进宫,槿桦便将那些愿意留下来的、无处可去的,统统带回到了槿府里。那些下人精明干练,又是她信得过的,槿家上上下下的面貌焕然一新,再加上她新得了官职,有了俸禄也拿了不少赏赐,初步算下来精打细算些槿府的体面总归是过得去的。
这辈子在意她的亲人不多,槿榆是一个,恐怕也是唯一一个。槿桦曾说过不会叫槿榆回来的时候家里还是落魄着。从前的日子也许回不去了,但以后总归是会越来越好。只要她在意的人还都是在的。
槿榆这两日住在周府里,也听说了近些年来皇城那边的消息。自己的妹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已经一步一步成长到了今天这副模样,波澜不惊,处事从容,即便身处险境也能冷静应对做出处理。她早已同从前那个他印象里需要他时时保护着的小姑娘不同了,独当一面的气势丝毫不逊于男子。
他揉了揉她的发顶,“我们回家。”
……
槿榆喝过药后需要休息,槿桦自己的身体也是尚未痊愈待不了太久。两人各自聊了聊这几年发生的事,槿榆便叫她早些回去歇息了。
关上门的时候槿桦恰巧望见回廊拐弯处周濛露出的衣角,她顿了顿,上前走了两步。
“周濛?”
周濛一怔,回眸望去,明艳的双眸轻眨,“那几个丫鬟也不当心,怎么让你自己在廊间走了,快,我找人扶你回去休息。”
槿桦走到转角,这才望见原来周濛身前还站着一人。韩夏霖身着一身鸦青色的锦袍,似是刚刚正在同周濛说些什么,槿桦总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好像没那么友好,她试探性地开口道:“打扰到你们说话了?”
周濛忙摆了摆手,身子从靠着的墙壁上起来,“没有没有,就是交代些府里的事。你的伤如何了?我请的大夫就快到了,一会儿帮你复诊。你先回去将药喝了。”
“无妨,伤口涂过药已经无碍了。养几天就好。有一事我想问你。”
周濛心下多少有数,微微点了点头,“走,我们回房间里说。”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周濛将房门关上,开口道:“你可是想问我袭击咱们的那些人究竟是何身份?”
槿桦轻轻颔首,“他们是有备而来,要么是在山中寻找槿榆下落的时候恰好遇到了我们,要么就是想利用槿榆引我们入山林,再一网打尽。”
周濛道:“我更倾向于第二种猜测。事后我叫韩夏霖清理过战场,调查过那些人,唯一能找到的线索是他们的衣饰上都有同一种暗纹,那是从前恒王的家仆才会有的标志。”
“他们是楚怀恪的死士?”
周濛点头,“基本上可以这样确定了,所以他们是找你寻仇的可能性更大,所谓死士跟普通侍者最大的不同,便是在忠诚二字上,那些人对于恒王的狂热可能超乎了我们的想象,也许从一开始他们袭击你哥哥便是想引你来北寒的,毕竟你身处皇城之中保卫森严根本无从下手,你杀了他们的主子,他们这是想要复仇。”
槿桦抿唇未语,眸光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周濛道:“对了,我还有一事想劝你。”
“怎么了?”
“你的伤,你哥哥的伤,此时都不适合再奔波。我怕你急着回皇城,所以想劝你晚些再回去。他多半没有告诉你,大夫看了他的腿伤后,说再晚治一会儿都有可能落下残疾,现在已经万不能再折腾了。保险起见,还是等你和他都痊愈之后再做回去的打算也不迟。”
槿桦眼眸微动,她知道槿榆受伤严重,但没有想到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
“我知道了,原也打算迟些再回去的。”槿榆的伤要养,还有另一件事她也必须要解决。腿伤之仇怎能不报,楚怀恪的那些死士旧党竟算计到北寒这边来了,袭击他们的那些一定不是他们的全部人马,从前她容不得他们,如今更是如此。
槿桦眸色微深,“还有些事情未解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可不是君子,等不了那么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