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桦微怔,忽地意识到楚华樆所说的“入宫”绝不单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另一层更深的含义。
外臣怎可入宫居住,唯有……
“不急着现在做决定,”楚华樆看她微微恍神,抬手轻揉在她的额发上,“想好了随时说与我听便是。”修长的手指自额前落到她的鬓间,轻捻了下微垂的碎发,自然地替她挽到了耳后。他声音温沉宛如寒冷冬夜里的暖玉,初触微冷待久了却总是温润的。
“好了,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你是不是也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
槿桦心脏蓦地一收,长久以来紧紧悬着的心在这一刻缓缓降了下来。自他继位以来,他们之间总像无形之中被隔开了好远,寥寥无几的相见不是在那千万人朝拜的大殿上便是在群臣议事的御书房。细细想来最近唯一的一次独处还是昨日夜里那样的情景。眼下这般倒有些像回到了从前。
她抬眸望向楚华樆,对方注意到她投射过来的视线凤眸微挑,“若还是什么请罪道歉之类的话便不必说了。”
槿桦本就好看的眸子轻眨间格外清澈动人心魄,“皇上都不怪我了,我还请罪做什么?”她顿了顿,“不过……我是有些事情想问皇上的。”
楚华樆眸色微深,修长的指节在手中的玉扳指上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缓缓开口道:“你不该去见宁王的。”他语气不是在怪罪,只是在陈述这件事。
槿桦抿了抿唇,心里想着他果然还是什么都知道了。魏振让她先不要告诉楚华樆她见楚景云的事,可槿桦心里明白,自己的事从来瞒不过他的。忽而有些不甘就这样被看穿,槿桦开口道:“还不是因为皇上不肯告诉我槿榆的事。”
楚华樆凤眸轻挑,几日不见自家这个小侍读倒打一耙的本领倒是渐长,他声音微沉:“你可曾给我机会说了?大典上避着我便也罢了,结束后又跟魏振鬼混。我唤你当晚过来,你就不知提早入宫见我,还在寒风里站着躲?”
他声音听似平缓:“槿桦,你若是敢逃,走到天涯海角,结果也都是一样的。”
槿桦本能地从楚华樆的语气间觉察出了一丝危险。任她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几句话的工夫便瞬间将局势扭转了回来。既不占理也失了气势,槿桦自知理亏,讪讪找了个由头解释道:“想着皇上正在气头上,便稍微在外面候了一会儿。”
这理由显然不能让楚华樆满意,看着他抿唇不语,槿桦只好上前犹豫了一下轻拉了他的衣袖,“下次必不再拖延了。”
楚华樆望着她这难得乖巧的样子,心里却明白她也只是看着听话了些,其实惯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他薄唇轻启:“我若今晚不过来,你是不是打算过两日直接先斩后奏地去北寒了?”
槿桦哑然,她确有这个打算,原本想着若是直接同楚华樆说要去,他必然是不会同意的,只是她哥哥现在状况未知,那里也明摆着有人起了歹意,她不可能置之不理。也许可以偷着去,离了皇城再递个折子到朝里,说是自请驻守北寒戍边,将功赎罪去了。
想是这样想的,可如今人还在皇城计划便被人看穿个彻底,直觉告诉她,这事不能认。
槿桦忙开口道:“不,本也打算今晚要去见皇上的。”
“然后只问我关于你哥哥的事,避而不谈要去北寒?”楚华樆轻易将她避重就轻地回答戳穿。
槿桦在心里掩面,迫于楚华樆就在眼前的巨大压力,她不得不开口保证道:“皇上不允,我便不去。”
楚华樆微微颔首,“你哥哥在北寒暂且性命无虞,我在他身边留有暗卫,那些袭击他的人确实不是普通的贼匪。”
他从袖间拿了封密函,“这是最新递回来的消息。”
槿桦听他这样说,一直以来紧悬着的心终于彻底稳了下去。性命无虞便好,她昨夜做梦,无端生出了好些梦境,惹得她一夜难安。
槿桦接过密函。
这密函被细细卷着,上面字迹略显潦草,像是匆匆写下的。
被流放到边疆的人并不单只是不得离开那里的意思,流放便意味着入了奴籍,要么是修筑防御工事,要么便是入了军营做各类杂活,每时每刻皆在看管之下,毫无自由可言,仍旧是囚犯。
槿榆所在的那一队看似是在外遭遇了劫匪,可实际上那些人身手并不简单,而且是有备而来,在场的大部分人皆被一击斩杀,两名暗卫也身受重伤,其中一人为做掩护甚至跌落悬崖。剩下的一人同槿榆杀出了一条血路,暂且找到了一个可以躲避的地方。
那些人仍在寻找他们的下落,密函中没有提及他们藏身的地点在何处也是因为怕信件被截获,暴露他们踪迹的缘故。
北寒官员那边搜寻无果已经放弃再查直接收了人马,由此可见槿榆他们还是在暗中躲藏并没有现身。对方究竟是何身份尚不得知,槿桦不由得眉心紧蹙,配有武器兵刃的暗卫尚且身受重伤,槿榆怕是也已经有伤在身,虽暂且性命无忧,但形势仍不容乐观。
楚华樆缓缓开口道:“我已着人前往北寒,你不必担心,他会平安归来的。”
槿桦咬唇轻轻攥了攥手中的信纸,“可不可以让我亲自去一趟?”她微微有些迟疑,话说出口前便已经觉得楚华樆八成是会拒绝她的。
北狄近来趁着朝中不□□稳,在边境上隐隐试探,北寒凄苦偏远,世道甚乱,除去虎视眈眈的北狄,还有各路贼匪流窜,绝非什么太平之地。但要她留在皇城中什么都做不了的等消息,这样的日子着实太过难捱。
楚华樆垂眸望着她,神色间有了些许变幻,“你想去?”
槿桦点点头,她自然是想的,甚至从昨晚一得了消息脑海中便琢磨起去北寒最快的途径。
她垂下视线正思索着该如何说服楚华樆,可还未等她整理好思绪,便听那人低声开口道:“想去,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