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榆同她约定的地点在城东城门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这个时间路上没半点人烟,大雨刚过,静得连蝉鸣声都听不见。
皇城位于整个大未朝的中心,也是大未之中最大最繁华的城市。整个皇城规模庞大,南北西东各路商旅,城市的东边特设有东市,做生意的开铺子的鳞次栉比,不管你想买什么吃什么,总能在这里找到好东西。城市的正中央是皇宫重地,“皇城”二字也因此而得名。
槿桦走过去的时候,厚重高耸的城门已经打开了,也不知是不是这几日接连大雨的缘故,原本平日里络绎不绝的商旅此刻也只有极少数零零星星的人进来。
槿桦走到巷子的入口警惕地朝四周张望了一下,周围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声音,为免去不必要的麻烦,她这次见槿榆的事情得格外留些心。
她再三确认了周围没有人看见,闪身走进了小巷的深处。巷子尽头停着一辆马车,槿桦走过去轻敲了两下,从车内便出来了一个人。
这人正是她认得的,是长跟在槿榆身边的那个小厮。小厮见来的人是槿桦,忙行了一礼,朝车内开口道:“主子,二公子来了。”
他上前去撩开马车的车帘,槿榆从里面伸出一只手握住马车的边缘,整个人探出马车第一眼就望槿桦那里看。
他跃下马车,动了动唇,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我原以为,你会不肯过来的。”自家妹妹的个性他最为清楚了,一旦决定的事情便执拗得很,不会再犹豫,上次槿桦没有直接应下来这件事他就知道她心里是有几分不愿的。只是这样的不愿究竟占了多少成,恐怕也只有她自己才能知道。但不管槿桦想不想走,他都得帮她谋好这条退路才行。
他的话让槿桦感觉心口被蓦地揪了一下,他抿了抿唇,忽然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生出了种或许她今日就不该出来赴约的想法。
槿桦垂下视线,明白自己即将说出的决定怕是要辜负她哥哥的期许了。
槿榆见她低着头,走过来拉起了她的胳膊,“走吧,事不宜迟,有什么话我们路上再说。”
槿桦咬了下唇,抬眸望上对方那双与她极为相似的眼睛,她的声音既缓及轻:“我还不能走。”
槿榆手中的动作一顿,像是万般无奈地敛了敛神色,终究轻叹了口气,“桦儿,莫要任性了。”
槿桦心尖儿上揪得发疼,也许在别人看来这只是她的一场任性,可她不会改变的,又或者说她是经过深思熟虑而决定好了的。
槿桦最近有想过她以后的日子。槿榆所提出来的生活忽然安逸,但是她已经循规蹈矩地活过一辈子了,重活一世忽然之间就不想再那样重复地走下去了。
只要她还是女子一日,就逃不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逃不开嫁给一个她不认识或是一点也不喜欢的人,最终相夫教子,过着非她所愿却又不得不接受的日子。
这样的想法在她那日碰到企图碰瓷她的女子时,便开始在她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
女子要被带走的时候,她有问过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人眼睛里写满了理所当然的神色,她说,那是她夫君让她做的。
槿桦很想问她,那么你自己呢,你自己究竟如何想的?可话未问出口那个女子就被人拉下去了,槿桦想着她大约是知道问题的答案的,因为那个人的语气已经告诉她,女子嫁了人后理所当然应该听也只能听夫君的。
槿桦知道若是前一世没出那些事,她自己也许也会是这样的。若是她真的就这么走了,以后也不得不这样了。
只这一次,她忽然很庆幸自己成了槿家的二公子并毫不犹豫地接下了那道要去做楚华樆侍读的圣旨。
这一世,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自己重蹈覆辙。
槿榆看出了她目光中的坚定,拉着她胳膊的手陡然卸了力气,他无奈地摇摇头,抬起手苦恼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声音带着些宠溺但更多的是无奈:“桦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话他曾经问过她,上一次还是在围场事件后他们相约见面的茶楼里。
槿桦当时垂眸勾了勾唇角,告诉他说:“既来之则安之。”那时的他可以理解她的意思是眼下只是无奈之举,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最稳妥的方式莫过于老老实实地待在王府里。
可是如今呢?如今又是为何……?
槿桦抿了抿唇,琢磨着该如何开口,她缓缓道:“哥哥,不瞒你说,我想保留我这个二公子的身份。你知道的,侍读的侍期是四年,四年之后可以入朝拜官,也可以就此避世真正的离开。”
她顿了顿,长长的睫毛轻掩住她的视线,“只要我度过了这四年,我就真真正正的恢复了自由身。”
“你想要继续用现在的身份?”
槿桦眨了眨眼睛,好看的眸子重新望上槿榆的,“是……也不是。其实是给四年之后的我多了一种活着的方式。不只是等待着嫁人,守着方寸的天地过一辈子。我也想去看看我没有见过的山川,也想去做做我那个时候可能想去做的事情。”
槿桦像是想起了什么,低下头微微笑了笑,“可能是出来得久了,想法就跟以前不太一样了。是不是大将军家的嫡小姐好像对我来说也没那么重要了。我也挺想让自己也自由一次的。”
她的眼睛是许久未有过的清澈明亮,当槿榆听见她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没办法拒绝她了。
……
箫溪轩外,一个侍卫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去通传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