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卷积云在移动着聚集着,逐渐化作高耸入顶的云山,黑压压地漫过了整个皇城。明明昨儿个才刚刚下完了一场大雨,今日这傍晚时分未过天就又阴下来了。
在前面引着路的小太监不由得加快了几分脚步,眼瞅着就要见到箫溪轩的宫墙了,他可不想返回的时候被浇在这儿。
这一片的院子大多都是皇子未出宫建府前的居所,院与院间相隔较远,道路也不宽,无论走到哪里脚下都是青色的石板,红漆的宫墙映入眼帘,这便是所有皇子全部的童年。
这次皇上安排的皇子试炼共分六项,分别为礼、乐、书、数、射、御,考核的是平日所学的六艺之事。比试为期三天,每日两项,为减少些舟车劳顿,虚耗时间,皇上便下旨将所有皇子留在了宫中旧所,直到完成所有的试炼。
众多院落之中,要数这箫溪轩最为偏远,当初选定宫苑的时候贵妃劝谏皇上此处最好,最宜静心养性。这宫里见风使舵的事情多了,人人皆是势利的。那些个做下人的想要维生,为讨主子欢心更是明白该如何拜高踩低。贵妃说这话的真正目的只有她自己明白。
来箫溪轩带路是项苦差,谁也不愿意来,这个小太监是个新被调过来的,刚来到一个地方的人净是被拨些这样的活儿做,他心里本就颇为不满,眼见这样的日子永无止境,他一咬牙一狠心便拿出了自己攒下的全部的银子贿赂了管事,这才被安排进侍奉皇子的人选里来。
他可不是白来,他是想借着这次诸皇子进宫攀附在二皇子身边翻身的。
二皇子的母妃是当今贵妃,皇后薨逝后皇上再未立后,贵妃便代为执掌了六宫之权,现如今的后宫俨然是贵妃一人掌权了。小太监想着自己若是能皆有二皇子赏识成了贵妃跟前的红人,那往后的日子还不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到时候他便要那些故意作践他的人也尝一尝被按在泥里的感觉。
可谁成想,他连二皇子的衣角都没见到,就被管事的指派去给三皇子带路了,小太监心里憋闷着一口气但在主子面前也不敢发作,只好赶紧将这苦差做完,再回去打听二皇子的事去。
这会子看天要下雨了,小太监越想越焦躁,万一再被大雨拦了去路指不定还要耽误多少时间。身后这位皇子的事他还是清楚的,他忍不住停下来回身欠了欠身子开口道:“殿下您快走几步,这雨眼看着马上就要下来了,别淋着您贵体。”
在宫里当差的人惯会油滑,说出的话让你单听着挑不出错处,就好像他真的在为主子考虑是一片忠心,可实际上的意思却是快点走别耽误我的时间。
楚华樆眸色微深,淡漠疏离的目光望在他身上,愣是让刚才还无所畏惧的小太监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发慌。
楚华樆身后带进宫里的那个小侍从可是见不到主子遭一点轻视,他按捺不住正要上前训斥,话还未到嘴边却听楚华樆淡淡地开口道:“你先下去吧。”
楚华樆的声音明明是平缓的,却在这阴雨延绵的湿热夏日里让这个小太监生出了一身冷汗。
小太监一阵胆颤,这位明显是听出了他的冒犯,就算是再不得势的皇子那也是皇子,是皇家的血脉,跟这宫里不受宠的娘娘可完全不是一回事。他直怪自己多嘴,他明明听说这位主子性子最温的,可是只被那人望了一眼,他便瞬间明白了“主子永远是主子”的道理。
楚华樆不怒自威,垂眸转了一下手中的玉扳指,偏偏声音不带半点起伏的波澜:“还等什么呢?”
小太监一个激灵,磕了个头就跑了。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的侍从颇为不解,他欠了欠身开口道:“殿下人太好了,这么轻易就放过了宫里这些不懂礼数的东西。”
“哦?”楚华樆一双狭长的凤眸微挑,“那照你说我应该命人扭送他回去,狠狠罚了才是?”
小侍从动了动唇,其实他是想说是的,这样才出气,也让别人看看他家主子可不是能随便欺负的。可楚华樆的语气和问法让他明显的感受到了答案肯定不能是这样。他一向聪明,干脆闭了嘴,不置可否。
楚华樆收回了视线望了望不远处已经能看见了的宫墙,他自然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的。楚华樆也不答了,淡淡地开口道:“走吧。还有很多正事需要提前准备。”
侍从闻言低下了头,凛然应了声:“是。”
箫溪轩这处宫苑不大,僻静幽远,内里的布置素雅,陈设不多,整洁有秩。小院内种着棵常年生长的梧桐树,听宫里的老人们说是刚建成这间院子的时候便种下的,如今已过去了数十年。梧桐树枝繁叶茂树根粗壮,在这常年无人打理的院子里自然生长,既添了一分雅致,也在无数个烈日炎炎的夏日里,为整个院落庇出了一方阴凉。
箫溪轩的正殿,明显是已经被下人们打扫过了的。皇上口谕,命诸皇子留宿旧处。皇上的圣旨可不同于其他的指示。这样的圣旨一下来,没有哪个下人敢怠慢,就是再不愿意来这偏远的地方,也得老老实实过来重新布置一番。
楚华樆走进正殿,另一位侍从已经在里面等候了,说是侍从其实这人是个平日里听候楚华樆吩咐做事的侍卫,眼下以侍卫的身份出入宫中有诸多不便,为免去不必要的麻烦便暂时扮作了侍从的样子,连长佩在腰间的刀都卸去了。
他见楚华樆进来立刻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殿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