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桦一怔,话已出口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
楚华樆收了视线坐在了书案后的那把黑漆竹纹宽椅上,“可会研墨?”
槿桦迟疑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从前在闺阁中她时常喜欢临摹些山水,偶尔妙芝不在便自己来磨墨,虽然上辈子被困在柳家的那段时间里纸墨笔砚这类东西她根本碰不得,但想来一些技巧现在应该也还不至于完全生疏。
身为侍读,总不能连这点事都不会做。她望着楚华樆放在书案边上的砚台,乖乖走了过去。
纤细的手指执起墨锭平缓地在砚台研磨,槿桦稍稍加了一点清水进去,手中动作平稳力道均匀。楚华樆望了她两眼,便执起笔开始做自己的事情了。
下人们都退了出去,书房中只剩下了他们两人。这样近距离的独处让槿桦的身体不由得有些紧绷,饶是两辈子过来她也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
她进来前本是做好了被一句话打发出去地打算的,可她万万没想到这次她竟然被留下来了。槿桦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竟让对方忽然改变了主意。眼瞧着现在的状况明摆着是与上辈子截然不同了,她顿时有些懊恼,早知道自己就该同前世一样始终低着头不去看楚华樆了。
楚华樆执起毛笔从她手中的砚台中沾了沾,槿桦默不作声地随着他的动作看向他写下的字迹。楚华樆的字是极为好看的,笔锋干净利落,落笔自然从容,字里行间势巧形密,槿桦望着纸上的那些句子一时间脑海中只剩下“字如其人”这四个字。
初次相处的时光仿佛也没有那么难捱了,槿桦低下头稳了稳心神,轻吸了口气继续专心研墨。
很快楚华樆那一页纸就要写完了,他用余光看了眼槿桦的手腕,手中落笔的动作未停,低声开口道:“今日就到这里吧。”
槿桦闻言放下了手中的墨锭,悄悄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右手。
他笔锋一顿,“明日起正式开始随侍。”
槿桦微怔,下意识地攥了攥手指。楚华樆只当她是听见了,“先退下吧。”
他再没抬头看她。槿桦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是。”她轻声应了一句,低头行了礼,缓缓退了出去。
前些日子刚刚立了秋,屋外的温度还带着夏日里未消的暑气。槿桦站在书房外望了望天上的日头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去好一会儿了。
门外立着的小厮好心地唤了她一句:“槿公子?”
“嗯?”槿桦闻声回头,本就白皙的肤色在这样的烈日下更加明显。
小厮还以为她是身体不适,“槿公子,小的找人送您回去吧?”
槿桦忙摇了摇头,她温声道:“没事,不必麻烦了,我自己回去就好。”她微微颔首示意了一下,转身离去。
小厮愣愣地望着槿桦的背影。这位槿公子从来了就不怎么开口说话,经常是自己一个人独处,他还以为世家大族出身的公子就是这样骄傲清高些的,不屑与他们这些下人交谈,没想到今日一见这位槿公子却是意外地很好相处的样子,与传言中所说的完全不同。
屋内传来了楚华樆唤人进去的声音,他挠了挠头,赶紧回去领命了。
槿桦现在所住的地方在南苑,基本上王府中大部分的男丁都住在这里。侍读虽为世家大族的公子,但正所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入了王府便是有了主子的人。虽然身份上与普通下人有别也不需要去做那些洒扫侍奉类的事情,但是住的地方都是同在王府的一处的。
好在侍读的待遇上到底要好一些,南苑之中最大的那间屋子是留给槿桦独住的。侍读算不得真正的下人,倒更像是半个主子,平时吃穿用度也都有小厮负责专送,打扫房间这类事情也都可以找下人来完成。
按理说这侍读的地位是仅次于王府的主人之下的,但槿桦还是觉得这待人还是客气些为好,自己本就是从最卑微里重活过来的,再加上她初来乍到,身份上还有诸多不便,小心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侍读初入王府,宫中会派专门的教习过来先教上一个月的规矩。宫中规矩繁琐,这王府之中也丝毫不差,一点怠慢不得。只有将规矩都牢记于心了才可正式面见皇子,这也是为何槿桦入府这么久今日才得以见到楚华樆的原因。
南苑到底是男丁混杂,槿桦生活中多有不便,这一个月来,除了每日会有教习定时授课,她大部分的时间里也确实是一个人在独处之中度过的。只是这样看似平静的日子怕是以后就要被打破了。
槿桦回屋关上门径直走进了里间,房门俨然成为了一道隔绝外面世界的界限,她闭上眼睛靠在门框上轻轻舒了一口气,放任着身体一同松了力气紧挨着门板缓缓滑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