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如墨,苍穹如罩。
四野寂寥,星月不明。
刚一入夜,整个平安镇便已经寂静一片,连狗叫虫鸣都听不到。一片黑暗中唯一的亮光,唯有街口这个酒肆了。
也并非是这酒肆老板胆子比别人大,敢做这不要命的生意,实在是今日来了三个外乡商人,一直饮着不肯走。
“三位大爷,”酒肆的老板战战兢兢地过来求道,“咱们这里不是什么太平地界,时候不早了,三位爷还是早点回客栈去吧!”
“呵呵!老板!”其中为首的一个叫吴大的一身疙瘩肉,拿出一把钢刀来插在桌子上笑道,“你不用吓唬我们,我们走南闯北的,什么凶险没遇见过?你们这小镇,我们路过了有三四次!能有什么不太平!”
老板苦着脸道:“爷,原本这里也是太平的,可是近来……村里出了个旱魃,这不,从去年秋天到如今,村里一滴雨都没下过,要喝水,得翻山去挑。这也就罢了,那旱魃一开始不过吃鸡吃狗,现如今,大家都说,它变大了,怕是要吃人呢……”
三个商人面面相觑,一个刀疤脸开了口:“什么旱魃,听也没听说过,要吃人,先问问我这弯月刀来!”
吴大也冷笑:“正是,想来那旱魃很稀罕,我兄弟捉了,拿去卖也能卖不少钱。”
酒老板苦笑:“不是我看不中几位爷的武艺,实在是那旱魃,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它若是吃了人,人是落不入轮回的。”
另一个秃头的年纪要大些,闻言对两个同伴摆摆手道:“得了得了,是这老板不愿意做生意,用这等荒唐话语搪塞咱个。我只问你,那燕红坊关了,这附近,可有什么别的取乐的地方?”
老板磨叽一阵子,低声道:“那街尾有个门口挂了个红红灯笼的,是张寡妇家,她要做些这等皮肉生意养儿子的,你们可以去碰碰运气。”
三人闻言,相视一笑,将一把散碎铜钱扔在桌上,道:“怎不早说,如此我们便不叨扰了。”
三人收拾东西出了酒肆,才没走三十米,身后灯光便一黑——那酒肆老板已经竖起门板关门了。
刀疤脸笑道:“什么鼠胆之辈,那吓唬小孩的话也信!”
人常说血热毛白,急色头秃,此时那秃头的已经按捺不住道:“管他作甚?我素了这一个月,先去会那张寡妇要紧。”
三人于是一路来到街尾,抬眼一看,果然一盏红彤彤的灯笼高悬,像只红色的鬼眼儿似的盯着他们。
吴大皱了皱眉,环顾四周,只见周遭黑不见物,悄无声息,仿佛天地之间,唯剩了这红灯笼照的一隅。
“这里怎么怪怪的……要不还是回客栈吧……”他不安地低语。
秃头笑得猥琐:“吴老板,你也是忒谨慎了些,这静悄悄的好,如此大家都能听那寡妇叫咧!”
刀疤脸笑道:“你真是个色中饿鬼!依我说,还是听吴老板的,先回去吧。”
秃头毫不在意:“你们既害怕,我先替你们进去趟趟路,看看那寡妇姿色如何,叫我喝个头汤。”
说着,大摇大摆地推了篱笆门进了院子去。刀疤脸似乎有些不安,望向了吴大,吴大只是摇摇头,不肯迈步进去。
再说那秃头摸进了屋里,里面只点着一盏黄豆大的灯,一个身材婀娜的女人穿着薄衫,梳着光光的圆髻,那侧脸看去,果然清秀可人,是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妇。秃头心里狂喜,心想今日竟有所艳遇!少不得要打个头阵了!他正一面胡言乱语地与那寡妇套近乎聊价钱,一面脱着外袍,突然听着门外传来撕心裂肺的两声嚎叫。秃头一激灵,酒醒了一半,连忙奔了出来。
红色的灯光下,哪里还有吴大和刀疤脸的人影,只有地上的两条血痕,一直拖进了黑暗里……
“吴老板!邓老板!”秃头吓得脸色大变,“可别吓唬我了!吴老板!”
这时,他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回头望去,原来是那小寡妇也走出门来看。
“诶诶,你……你快告诉我这里的衙门在哪,我兄弟……”秃头冲上去才说了两句,便觉得肝胆俱裂,魂飞魄散!只见红色的灯火照应下,那小寡妇竟然只有半边脸是好的,另半边皮肉模糊,鲜血淋漓,染红了一身衣衫!
她嘎嘎一笑,口角流出的血丝长长挂在胸前,模糊道:“客人……客人来了……”在她身后,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脖子上被咬得血液还在喷溅,口中却喃喃道:“娘,好饿,好饿……”
“啊————!”
男人凄厉而惊恐的叫声传遍了整个平安镇,可是,那镇子依旧一片安静,仿佛一块小石头扔进了黑色粘稠的水潭,连波纹也未引起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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