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帆行驶了近一个月,终在午日阳光最浓时,抵达码头。
众人面露喜色,终于不用吃鱼了。
谢锦寻扶着莫离慢慢步下船,陈何遇吊儿郎当走在后头,心想父皇竟然没有来接他们。
想法一出,远处便传来马蹄声,声势浩大,尘土飞扬。
莫离远远瞧见人马最前面的高大男人,那一刻,顾不得礼仪和仪容,含着泪奔了过去。
“父皇!”
承安帝瞧见女儿的一刹那,扬起马鞭,不管不顾冲了过去。
“妧妧!”他的女儿回来了,担忧了数个日夜,终于在见到人的那一刻,心中大石落地。
在距离莫离二十丈时,承安帝勒住马,疾步跑向女儿。
父女俩于羽林军前紧紧相拥,一时间竟相顾无言。
承安帝泪眼婆娑,连搂住莫离的手臂都在颤抖,就在得知女儿被劫持时,甚至想要直接攻过去,被首辅以及一众阁臣以死相逼才打消了念头。
御前太监抹着眼泪上前,“公主,最近要事极多,陛下夜以继日批阅奏折,只为算好日子前来接你回宫,陛下......”
“闭嘴!”承安帝抱着女儿,扭头瞪了一眼。
御前太监缩缩脖子,走向陈何遇和谢锦寻,问安后,刚要说话,承安帝忽然松开莫离,也走了过来。
陈何遇瞧着父亲目光一直锁着谢锦寻,识趣地退开。
谢锦寻见承安帝走来,撩袍要行君臣礼,被承安帝握住手肘拉住了。
“臣请陛下安。”谢锦寻垂着眼帘,作揖。
承安帝目光复杂地看着他,见到他的一瞬间,比见到莫离还恍如隔世,毕竟,谢锦寻经历鲨口脱险,在得知他被救后,承安帝挥退了御书房一众宫人,掩面痛哭,为这个年轻人哭泣,这些年,自己着实委屈了他,也对不住他。
谢锦寻觉得承安帝盯着自己的目光有些怪异,又不能说什么,君臣两人面对面站着,令其他人费解。
莫离和陈何遇,包括孙大胡却明白其中的缘由。
这么多年了,皇家与谢家的恩怨也该一笔勾销了。
承安帝看着谢锦寻脸上的疤痕,心中不是滋味,抿唇犹豫一瞬,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之下,缓缓张臂抱住了谢锦寻。
“隐川,谢谢你能回来。”
——
隼国,承安二十年冬至,皇室唯一的金枝,淑妧公主楚莫离下嫁东陲总兵谢锦寻,就在前一天晚上,天空飘起鹅毛大雪,今日一早,晴空万里,冬阳璀璨。
公主仪仗踩着厚厚的积雪,朝总兵府而去,这是皇室给予谢锦寻至高的殊荣,一般情况下,公主下嫁驸马,会住进公主府,而谢锦寻因爵位在身,又有镇守边关的职责,故而,承安帝遂了众人的期望,目送女儿坐在大轿上,出了皇城。
送女儿那天,承安帝一直缄默,直到队伍出了东城门,才急匆匆步下城楼,小跑到花轿前。
莫离挑开纱帘,娇媚的妆容早已哭花。
父女俩双手相握,承安帝拍拍女儿手背,哽咽道:“照顾好自己,谢锦寻要是敢欺负你,就写信告诉为父,别一个人扛着。”
“好。”莫离哭的眼眶通红。
承安帝为她擦拭泪水,温笑道:“东陲的东西不好吃,为父会定期派人去给你送贡果,记得自己先吃,再分给谢锦寻。”
“......嗯!”
承安帝:“谢锦寻要是忙,你就回宫来住,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嗯!”
承安帝唠唠叨叨好半饷,负责送亲的礼部尚书看看日头,为难道:“陛下,再不行进,该迟了。”
承安帝睨他一眼,“迟就迟呗,让谢朔父子等着!”
礼部尚书讪讪一笑。
承安帝掏出一把桃木梳子,轻轻为女儿梳顺额前的乱发,目光温柔,“嫁过去后,别怂谢老头子,即便为父跟谢朔有心结,也与你无关,记住了,你是公主,金枝玉叶!”
莫离哭的直打嗝,没听清父亲说什么,点点头,“嗯!”
送亲跟官员们哭笑不得,从未见过威严的皇帝陛下如此唠叨,也只有公主有这个面子。
阿菀上前为莫离整理仪容,承安帝站在一旁,凝睇着,忽而忆起莫离的母亲在进宫当日的情形,那天天灰蒙蒙的,飘着零星小雪,女子穿着淡雅衣裙,翩然走来,秀娟而美好。
他失去了此生唯爱的女子,只能用余生好好保护心爱女子为他生下的一双儿女,今日,女儿要出嫁了,做父亲的欣喜又觉失落,心中空落落的,舍不得,一点儿也舍不得。
临别前,莫离跪在地上,郑重道:“女儿辞别父亲,望父亲珍重。”
——
最近东陲一带都在传言,说总兵大人嫌自己太娘气,为凸显阳刚之气,才在脸上割了一道长疤。
也有人传言,说当年因为淑妧公主一句笑谈“男人多条疤多份经历”,总兵大人就划了自己一刀,以此来证明自己多爱慕公主。
还有人说,总兵大人这条疤是太子划的,以免他日后凭借俊脸,勾搭燕燕莺莺。
猩红毡毯铺满整座总兵府,连烟囱上都挂了喜绸,谢朔一身锦袍,负手站在大门前,逢人就笑,眼里是对过往的释怀。
倾儿走上前,挽住父亲的手臂,“爹爹,外面冷,进屋去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