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是初春,草木生出了嫩绿新芽,镇玄踏入院中之后,就见王郎正在用细纱布往坛子里滤新酒。
这酒是由王郎自己种的葡萄酿成,与普遍认为越陈越香的粮食酿造白酒不同,从采摘到酿成滤清,不到半年时间。
此酒度数不高,却自有一股馥郁果香气,喝起来十分爽口清新。
镇玄见王郎旁边已经滤好了一小坛,手一翻掌中便出现了个夜光琉璃盏,略微催动道力,那小坛中的浅青色酒液自动飞出一小股,如线如缕,自半空中注入盏中,直至堪堪半满。
然后他便端着这半盏酒,一边细细啜饮,一边在廊下倚着,看王郎滤酒。
镇玄看王郎,自然是苛刻挑剔的。
他一边嫌弃王郎那身洗到泛白的棉布短打、草编鞋、平平无奇的相貌,一边觉得王郎滤酒的动作利落爽快、富有节奏,令人越看越是容易沉迷,倒似暗含了某种天道之韵律。
此事虽稀奇,却也是有的。
天道俯视万物的同时,亦滋养众生。慧星陨落的地界,当地凡禽有所感应,每每有产下壳上带有星落花纹的“慧星蛋”来。
天人交感,并非修士所专有,也有宿慧凡胎。
难怪当初,暗魅会求王郎削若木为箫,想必就是相处日久,瞧出了这点。
在之前这样的凡人,镇玄只见过陆维一个。
当年陆维不过一介凡胎,便能令昊天环佩择其为主,亦是此等道理。
待王郎滤过新酒,便过来向镇玄问安,紧接着小心翼翼地道:“阿寅最近可好?”
镇玄听他如此询问,只是简短的回答道:“好。”
王郎闻言搓了搓手,有些拘谨的道:“阿寅年岁尚小,有不懂事的地方,望公子多担待些。小人知晓阿寅在公子那边,定是什么都不缺,只闲时做了些乡野玩物,是市面上买不到的,希望公子走时带给阿寅,聊以解闷。”
言语姿态之中,尽是属于底层小人物的卑微,却又充满了父亲对儿子的殷切关爱。
镇玄见王郎如此,顿时感到心头纠结。
这样一个小人物,又是陆维这一世的生父,他怎么会偏偏对其动了念?
难道说他对陆维的爱情,并没有他想像的那样深刻入骨?
不、不是这样,绝对不是这样……他对王郎的动念,跟对陆维的感情,绝对不是一回事。
陆维是他此生挚爱,他为了陆维可以堕魔道、屠师门;而王郎……不过是个用来消遣寂寞的玩意儿,如何配与陆维相提并论?
再说了,这一世的陆维,才是能跟他长长久久走到最后的人。
王郎是个寿命短促的凡人,纵是拿其消遣一番,在他漫长的生命中亦水过无痕,算不得什么。
想通了这点关节之后,镇玄的心情忽然舒畅开朗,朝王郎挑眉道:“要我多担待阿寅,要我送东西给他,瞧你这个做父亲苦哈哈的,却又有何物来求?”
他这两年都在尽量收敛隐藏身上邪气,此时却骤然外放,邪魅之意陡生。
“这……”王郎讷讷,似乎一时不知所措。
实际上陆维在心中暗道,几年不见,镇玄的情趣倒是有所长进,这是就要对他强取豪夺的架势?
镇玄不是心里一直惦记着,从前的自己么?
镇玄对他执念过深,如果能借着王郎这个壳子让镇玄放下过往,对镇玄来说,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陆维对镇玄始终怀有份歉意。
镇玄为他堕魔,为他变得如今面目全非,他却为了任务,一直在欺瞒哄骗镇玄。
反正他的魂体能永存于世,等到这个壳子寿尽,他始终是要离开的。在这之前,他愿意满足镇玄的一切需求。
所以当镇玄捏住他的下巴,吻过来的时候,他顺势扮演了一个不知所措的小人物,一个爱子被人捏在手里要挟的可怜父亲,不安的轻轻颤抖着,却完全没有抵抗。
令陆维感到欣慰的是,镇玄因为从来没有做top的经验,与他接下来的欢爱之中,虽然一直在霸道的强迫威逼,却极为习惯的选择了承受一方。
……
镇玄坐在书房内,听完那跪在自己面前的独臂乞丐,眉飞色舞讲述了王郎过往,终于忍不住一挥手,让那乞丐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化作了一团黑灰弥漫四散。
然后他站起来,在书房内来来回回的蹑步,心中既是郁气难消,又是隐隐作痛。
距他与王郎初次发生关系,时间已过去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