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合欢宗,在差不多距今千年前,镇玄没出生的时候,对其是属于正道还是属于魔道,修真界还颇有一番争议。
说合欢宗是正道吧,天天干着采补的事儿,逮着人也甭管熟不熟,但凡看着顺眼,就能睡上一睡。更兼豢养炉鼎、滥交成风,每个人都没有固定的伴侣,简直毫无节操。
然而要说合欢宗是邪魔外道吧,比起其他的真正魔门,好像又没有那么严重。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的真正魔门修者,屠灭上万凡人、炼制鬼吞万魂幡者有之;每天要以处女血沐浴者有之;喜爱食童子肉者有之;至于动辄杀人夺宝、同门相残,对于无视天理人伦的魔修们来说,更是像吃饭和喝水一样,根本就不当回事儿。
这么一比起来,合欢宗只是耽于欲望,他们从不杀人害命,所习的采补之术基本上也是互惠互利,甚至对双方都有些好处。
纵是难免时不时传出些强迫逼淫、污人清白的事儿,也不太够格称得上是魔门。
当时的洪宸老祖是正道领袖,声望如日中天。经过他的裁断,最后还是决定把合欢宗,划分到正道这边来。
既是正邪难断,多一个同道,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当然,既然划分到正道这边来,就要守正道的规矩,纵是滥交和豢养炉鼎,也要讲究个你情我愿、契约文书,那些强迫逼淫的事,却是再不能干了。否则一旦被发现,便要受到严厉的惩罚。
合欢宗之前是个向来两头不沾、在夹缝中生存的宗门。既是被正道所认同,倒也愿意约束门下、遵守正道的规矩,如此已过了千年。
而因为五年后的北海秘境将要开启,合欢宗和其他的正道宗门一样,提前来到这附近等待。
所以镇玄和陆维在这条街上,碰见合欢宗的女长老,也算不得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但是眼见着镇玄和陆维避开了,妖娆女子却朝镇玄望过去,并且在滑竿上做了个手势。那两名抬着滑竿儿的小伙子见了,便停下脚步,把肩上的竹竿放下来。
女子步下滑竿,来到镇玄对面,折腰作了个道揖:“久闻镇玄真人大名,今日初次相见,真人果然如传闻中一般气宇轩昂、相貌不凡,令人好生仰慕。”
这女子不但相貌生的妖娆,就连声音也是如莺鹂婉转、魅惑动人。
镇玄却不为所动,只是冷着脸看她,微微的点了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
寻常人见到镇玄如此作派,便应该知道他态度冷淡,不会与他多做寒暄停留。
然而这女子却反而又上前了一步,伸出右手,葱管般的白皙手指抚过自己眉间金花钿,娇娇柔柔地朝镇玄笑道:“奴家瞧着,真人眉间坠着蓝晶,而奴家眉间贴着金花,倒好似金玉良缘一般。”
“也不知真人坠蓝晶的理由,和奴家贴金花的理由,是否一样呢?”
说到这里的时候,女子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镇玄闻言,瞳孔微缩,望向女子沉声道:“你想要做什么?”
“奴家无论身份还是道行,都与真人云泥之别,又能对真人做什么呢?”女子见她只是试探了一下,镇玄便默认了,心中窃喜,脸上却装模作样,露出些委屈的神色来,娇滴滴道,“无非是见真人法力高深,又身为昊元峰之首,想要寻找一颗遮阴的大树,背靠着乘凉罢了。”
“说起来,奴家最近正在冲击元婴的境界,缺一些破婴丹……”
镇玄不耐烦与她多做纠缠,从芥子空间里抓出一瓶丹药扔给她:“十二颗破婴丹,纵然你资质再差,也足够了。”
女子接过破婴丹,嘴里朝镇玄道了声谢,一双眼儿却媚媚地朝陆维斜瞟过去。
镇玄见她媚态横生的瞟陆维,心中大怒,却又因把柄在人手上,强行抑制不曾发作,只是上前一步,挡在她与陆维之间,不让她多看陆维,道:“看什么看?拿了东西,还不走吗?!”
“真人莫要误会,奴家只是有些好奇,什么样的绝顶人才,才能配得上真人。”女子瞧出镇玄的不悦,连忙收回眼神,“真人大概还不知道奴家的名字吧,奴家名为戴柳,是合欢宗的丙阶长老。”
“以后奴家若有需要,少不得再来叨扰真人。”
说完之后,戴柳朝着镇玄又作了个道揖,这才娉娉婷婷、妖妖娆娆的转过身,拿着她向镇玄敲诈来的破婴丹,再度登上了滑竿,被那两个健壮的小伙子抬走。
若是换了陆维,有镇玄如今的本事和地位,自然有千百种办法,对付这名为戴柳的大胆女子。
甚至一开始,陆维就不会被戴柳诈到。
他只要面对戴柳的试探,未曾表现出心虚、佯装不知,戴柳又不能透视那颗蓝宝石,怎么就能确认他已经堕魔的事实?
然而镇玄却不行。
因为常年在雪山顶上修道,遇到事情也是以绝对的武力解决,镇玄为人其实极为单纯。
纵然和陆维在一起的两百年间,知了不少世事,他的肠子里还是没有多少弯弯绕绕。
他站在原地,只是在心里想,我要不要杀了她?
但是杀了她的话,就又会牵扯出许多事情来,包括两个宗门的问责,包括隐情可能会被泄露。
所以……还是暂时满足她的要求,彼此间严守秘密比较好?
或者还是想个万无一失的法子,不让任何人发现的,偷偷杀掉她,才能永绝后患?
但是,如何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呢?
镇玄眉头轻蹙,垂下纤长眼睫,十分苦恼的思索着。
陆维看到镇玄的模样,刚想拉拉他的衣袖,给他出个主意,却看到穆鸣就站在不远处,显然是目睹了刚才的一幕。
于是陆维微微眯起双眼,手指在接触到镇玄的衣袖之前,便垂了下去。
穆鸣可不像镇玄般单纯,他是活过两世,在红尘中打过滚,曾经于官场和商场上步步筹谋,并取得成功的人啊……或许,该让事情乱起来。
只有事情乱了,才容易找到可趁之机。
……
穆鸣如同往常一样,于大街上不远不近、不引人注目的,坠在镇玄和陆维身后。
其实也并不完全是,他觉得镇玄和陆维异样蹊跷、怀着想要一探究竟的目的,才这样做的。
他将近百年没有见过陆维了,心中思念不已。
但经验告诉他,只要他试图上前去接触陆维,镇玄就一定会把他远远撵走。
就是有心打一场架,争个输赢对错,他也只会沦为镇玄碾压的对象,完全不是对手。
所以他只能在这样的时机、以这样的方式,偷摸地看上陆维一眼,也好稍稍缓解百年来的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