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物钟的作用下,第二天天光微熹的时候,陆维就于竹床上睁开了双眼。
眼前火堆,只剩下一些有着暗红火星的余烬,对面的寒玉床上则空无一人。
陆维也没有太过在意镇玄去了何处,昨日找奇阳子要了那么多东西,今天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他脖子上围着火鼠皮,在洞窟里进行了初步制作之后,扛着大根的青竹走出洞外,在附近找了片合适又平坦的地面,开始搭棚子。
在居住的地方生火做饭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除了煮就是炖,玩不出别的花样,而且也费柴、不好留火种。
所以他打算先搭个简易的厨房。
此处常年严寒、积雪不化,冰雪足有数尺厚,且冻得硬梆梆的,坚实无比。
陆维站在选址处,用竹子削尖的一头稍微戳了戳地面,只留下几个白点。
当然对此,他早有准备。
他放下竹子,拿出一根长铁棍,取下颈上的火鼠皮,包裹于棍身,然后往设定好的地基点插去。
来到昊元峰之后,镇玄给他的两样东西,火鼠皮和涤尘符都很实用。
包裹了火鼠皮的铁棍接触到坚冰之后,如同捅入嫩豆腐一般,很轻易的就插了进去。
陆维插到差不多的深度,再于洞内搅动几下,扩到青竹直径可以插进去的大小,取出了铁棍,然后一根根放入青竹。
当然,因为青竹和冰洞之间并非完合贴合,彼此间多少还留有空隙。这个时候,只要自空隙间灌一些水下去,自然就会冻住,成为再坚固不过的地基。
陆维将厨房搭到一小半的时候,就见镇玄仍然穿着那身居家的单薄蓝深衣,赤脚踩着木屐,肩膀上搭着个口袋,怀里抱着只毛色纯白的野鸡,于一片冰雪中踱过来。
见陆维在搭屋垒灶,镇玄抱着鸡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道:“甚好。只是这里再过段时间,就到了冬天,介时风雪严寒,这屋子怕是站不住。”
说完,他腾出只手来,递给陆维一颗灰扑扑不起眼的小石子:“这是定风石,将它放在屋内,便风雪不能侵。”
陆维知道镇玄给的都是好东西,当下谢了接过,放进厨房内。
待他再出来的时候,镇玄又不知去了何处。
陆维的简易灶台已经搭好,只是新泥糊上的地方还泛着潮湿。
这却也不打紧,烧几次灶就会自然干硬。
所以陆维就去洞窟里拿柴,准备烧灶,并将堆在洞内的柴火搬到新搭好的厨房里。
然后就看见镇玄之前抱的那只白野鸡在洞里,野鸡旁还放着镇玄之前搭在肩膀上的口袋。
野鸡在洞里一瘸一拐的走着,一只鸡脚上拴着条布片。
陆维顺手打开了那个口袋,见里面放着些板栗和松子,再看看那只肥肥的野鸡,心想镇玄倒是挺上道的,举一反三。
居然知道抓只野鸡来给他加餐,再加上这些板栗松子,正好做个板栗松子烧鸡。
于是捉住那只野鸡,手脚麻利地杀鸡褪毛切块,借着烧灶的火,和着炒制剥皮过的板栗松子,香喷喷红烧了一锅。
等陆维把柴搬了大半,就见镇玄进了洞窟,继而又很快折出来,朝陆维疑惑道:“奇怪,那只雪鸡呢?我替它裹好了脚伤,本来想养几天再放生,怎么就不见了?按理说它受了伤,跑不远的啊……你有没有见到?”
听了镇玄的话,陆维马上意识到,那只鸡不是镇玄捉给他吃的。
而那些板栗松子什么的,应该是镇玄为那只鸡准备的口粮。
“这个……”陆维迟疑片刻之后,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已经在锅里。”
镇玄朝厨房那边望去,看到门前还遗留有一大簇沾着血的白色鸡毛,再闻到厨房里隐隐传来的红烧香气,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整张脸顿时黑了。
他却也不说什么,只是一语不发的转身,脚下木履踩着冰雪,朝洞窟内走去。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有愤愤琴音从洞窟内传出来。
陆维耸耸肩,一边听琴,一边将焖好的米饭和红烧鸡块盛出来,开始吃午饭。
纵然镇玄生气,但肉都熟了,除了吃掉还能怎样?
因为怕再刺激到镇玄,他却也没端到洞窟内吃,就在还没完全搭好的厨房里吃了。
好在他颈间围着火鼠皮,灶下的火也烧得正暖,又有定风石阻挡穿堂而过的寒风,纵是现在房子还缺墙少顶的,倒也不觉得如何。
一边吃,一边还有心情欣赏镇玄的琴音。
说句实话,弹得不怎么样。
这里破了音,那里又指法滞涩……啧,也就是好歹能听出来是首曲子。
他称帝那一世,自幼习君子六艺,乐一道也是学过琴的,而且于琴的天赋造诣颇高。
只是后来领兵打仗,又跟刘琥纠缠不清,继而称帝,事务繁杂,渐渐荒废了这些。
但鉴赏能力始终在。
吃完饭之后,陆维擦干净嘴,收拾了锅碗,这才踏入洞窟。
只见镇玄盘腿坐在寒玉床上,身前悬浮着一架七弦琴,修长十指置于其上弹拨。
七弦琴品相不俗,整体呈现出一种剔透的青,仿若是置于绿叶之上,莹莹欲滴的露水之色。
其声润静圆匀、清淡微远,配镇玄这一手不怎么样的琴技,真是挺可惜的。
陆维走过去,坐到镇玄身旁,放轻了声音:“道长,不知者不罪。”
镇玄抬眼看了看陆维,神色冷冷,手下并未停止拨弦。
兔食草,虎食兔,而虎兔死后,其身躯又归于地下,滋养草木。
天道循环往复,千万年来皆是如此。
他知道,陆维身为一介凡人,未曾断绝俗世烟火,会做出这种事,其实是正常的。若要怨,也只能怨他未曾想的周到。
他其实并未怪罪于陆维,只是心中郁郁,不得不发。
“道长,要不然我去重新捉一只雪鸡来给你养?”陆维试探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