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也不敢多问,兵分两路,一个腿快的,从羊肠小巷里钻进杏花巷,越过墙头进了李家,跑到前面去和林三说话。
林三犹豫着,“问过老爷没有?”
伙计道:“你糊涂,二爷有功夫,还不得自己过来嘱咐你。还用得着叫我巴巴地赶过来?”说着,故意地撑着膝盖大声喘气。
长顺舔了舔嘴角,“叔,咱把门开了吧?一家子三个少爷,就只二爷最,”难缠两个字到了舌尖,又不敢说出来。
“林三叔,你怕个什么?反正有二爷担着呢。”伙计为讨好赵筠,卖力地鼓噪林三。
林三疑心赵筠有什么大动作,瞅着那被人拍得山响的院门,一咬牙,带着长顺、长安、平安等把门推回原位,使劲地抽出已伤痕累累的门栓。
“李举人,不要怕!我们康国公眼里容不下沙子,绝对会为你主持公道。谁都甭想在这皇城里只手遮天!”王三老爷一只脚踏进院门,便扬声表明自己上头有人,又拱手请康国公府的管家蒋丰年进来。
赵筠早顺着过道,走进内宅,望见书呆子站在内院门首神游四方。
他煞有兴致地作揖问好,“还没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学生杨之谚。”书呆子急忙收敛了心神,忙忙地回了一礼。
赵筠惊了一下,拱手道:“我才从南边贩丝回来,途经姑苏,曾路过一个很是繁华的镇子,名为杨家镇,在那结交了一位朋友,名叫杨之行。不知我那朋友,是先生的什么人?”
杨之谚回道:“那是我一母同胞的大哥。”
“原来如此,”赵筠拱了手,“杨兄弟不去读书,在这干什么?”打量着杨之谚,不由地在心里嘀咕说:这李家奇怪的事可真多!一个姑娘打扮得灰不溜秋的也就算了,那杨家富甲一方,家里的小公子竟也穿得这般朴素无华。
杨之谚脸上腾地红了,赵筠一笑,“原来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杨之谚宛若被猫儿抓了,张口结舌地解释,偏舌头打了结,一句话也说不出。
“杨兄弟可曾婚配?”赵筠见他这般惶恐,记起杨之行曾得意洋洋地炫耀过,说他家里有一位学富五车的文曲星,莫不就是这位?真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呀。
杨之谚讷讷地说:“尚未婚配。”
“不知道杨兄弟,和这李举人是什么关系?”
“学生租住他家屋子。”因宋五爷就在前面,杨之谚就讷讷地把自己的小厮勾引了宋五爷的小妾,卷了他的盘缠和小妾一同私奔等事,一一地告诉赵筠。
赵筠鞋尖点着门边一点碎冰,含笑道:“杨兄弟,你这可是遇上戏词、话本里才有的事了!”见杨之谚懵懂地看他,便调笑道:“落魄的赶考书生,仗义宽仁的书香门第,温柔多情的娇小姐……”话说到这个地步,眼前的书呆子仍是一窍不通,他便知道这书呆子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呆人,“杨兄弟,你等我给你送几本话本来,你看了,就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了。”
杨家坐拥无数桑田、十余座丝坊。多了这么一个连襟,对他家的生意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
杨之谚依旧木讷着,赵筠拍了拍他的肩膀,悠然地走进后院中。
西厢里,蕙娘已经苏醒过来,红肿着眼睛,和红豆相对一起吃燕窝,床上,邹氏一手搂着蘅姑,一手细心地喂给她燕窝。
蘅姑脸颊被碗里的燕窝蒸得又红又润,却哼哼唧唧地撒娇喊疼。
许是被唬到了,邹氏竟丝毫没察觉到异样。
红豆听见外面男子的脚步声,便放下碗,漱口之后走了出来。
赵筠跟着她,一直走到僻静的西边天井里,停在一株苍劲的老梅下,满树红梅如霞似锦,散发出凛冽的幽香。
红豆将一只手伸向赵筠,赵筠摁下梅枝,洒落一地的香雪,“没有,靖国公府的大老爷打发了管家来,要逼着你和宋十一定亲。”
“不愧是公侯人家的老爷。”红豆原没指望那么容易捞到钱,但是,从被宋姨娘盯上时,她就没有退路了。似宋姨娘那等小人,本事没有,恶心人的伎俩丛出不穷。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至于后果嘛,她可是陶家的亲戚呀!
“你有什么打算?”
“闹大,四千两便宜他了,不拿个四万两出来,休想叫我善罢甘休!”一眼瞥见一个硕大的臀部翘在拐角处,红豆冷笑一声,“老葫芦,出来吧!今天的事,不管谁倒霉,你都是垫背的那一个。”
“嘿,姑娘这话,老身就听不懂了。”扈婆子搓着两只肥厚的爪子,干巴巴地笑着,慢慢地蹭了过来。
“废话不说了,你走千家窜万户,总不会是个糊涂人吧?今天的事,已经闹出来了。你那个媒人婆的饭碗,算是砸了;要是宋姨娘一边赢了,她还要碾碎你的老骨头呢!所以,你站哪一边?”
“咱平头老百姓的,当然是站在自己人这边了。”扈婆子没想到自己这个玩鹰的,今天会被雏鹰啄了眼。
赵筠将扈婆子上下一瞟,忽地听见西厢外王三老爷嚷嚷说“这是谁?这是谁?甭想瞒着我,这是靖国公府的人!你们想背着人,威胁人家妇孺?蒋大哥,来,咱们都在这坐着,看他有什么话说。”
“我去瞧瞧。”赵筠赶紧地走了过去,扈婆子待要跟去,又被红豆拦住了。
“姑娘,我在心底,是站在你这边的。”听见没?在心底站着呢!
“我只要你的人,可不要你的心。”
“姑娘。”扈婆子弯着眉眼,笑得十分费劲,“姑娘,你到底要什么?”
“给我点血。”红豆扫了一眼扈婆子身上的肥肉。钱是王八蛋,不下点血本,向哪挣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