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北走,天气越冷,中原开春已久,北疆却还沉睡在深冬之中。
萧霈云平生头一次踏足北疆,入眼便是茫茫雪林,那连绵起伏的群山一望无际,宛如蛰伏的蛟龙盘卧于大兴的疆土之上,原来北疆竟是这般辽阔。
与想象中不同,镇北王府庄严肃穆,与其说是王府,更像一个小小的军营。府内里里外外都有士兵守着,萧霈云所住的院子,更是十二个时辰连续不断地巡逻,严密地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等死的日子着实难熬,彼时萧阳要掐死她时,她也不曾怕过,只觉得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两眼一闭,便过去了。
可这么几天下来,萧霈云却有些虚了,就像待宰的猪羊,看着刽子手磨刀霍霍却无可奈何,那催命的声音仿佛磨在心尖上,堪堪折磨人,却不知道这一刀什么时候来,她头一次知道,自己原来也是那样怕死。
萧霈云坐在窗前,托腮看着外面,不住地唉声叹气,如今她就像只笼中雀,飞不走,逃不脱,只能无限向往着外面的自由,可惜,她再也没有自由了……
这些天,吃穿用度,一应俱全,萧阳并没有过多为难她,只是镇北王家其他家眷看她的眼神都不甚友善。不,不友善都是轻的,应该说是憎恶,若不是碍于镇北王萧阳,他们那淬毒的双眼,都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在这里,没有人跟她说话,就连寸步不离的小香,经过了那惊魂一夜之后,也不怎么搭理她,萧霈云已经很久都没见到她唇边那两个小梨涡了,有时候她在想,小香奉命守着她,委实任重而道远,一点点闪失,都可能会丢了性命,所以小香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等自己死了,她这颗心才能彻底放下吧……
“哎!”萧霈云越想越觉得自己凄惨,其实她很想跟小香说,自己再也不会跑了,就算她想,偌大的镇北王府,她又能跑到哪里去,只求她能跟自己说说话,缓解下情绪。
正想着,一群侍女鱼贯而入,手上捧着的是大婚的婚服,那些侍女搁下,便躬身退了出去。
萧霈云淡淡扫了一眼,全是白色,说是婚服,对她来说,与送终的寿衣无异,她多看一眼都觉得是白无常在索命,萧霈云打了个激灵,顿时连看窗外往来巡逻的兴致都没有了。
待那些侍女出去,小香屈膝跪下,将那婚服捧至她面前,示意她试试,萧霈云不动,她便也不动,低眉敛目的模样,甚是倔强。
两人僵持不下,门外传来一阵说话声。
“那就烦请先生好好看看了!”
萧霈云朝门口望去,只见来人是萧阳,他身旁还跟着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下巴上的山羊胡须已略花白,瞧年纪约摸四十来岁,萧阳似乎格外客气,伸出手,请他入内。
萧阳进来时,正看到萧霈云坐在窗边,底下的小丫鬟屈膝跪着,将大白婚服高高举过头顶,他面上闪过一丝不悦,开口道:“你先退下。”
小香道了声是,躬身往外走。
萧阳指着萧霈云道:“这便是我那儿媳妇了!”
萧霈云皱起眉,心道谁是你儿媳妇。
那厢,山羊胡老头拱手道:“见过世子妃,还请世子妃伸出右掌!”
萧霈云冷冷道:“做什么?”
“批命!”山羊胡老头说道。
从他一进门,萧霈云就看出来了,这老头的衣着打扮,像足了神棍,萧霈云伸出手,抬头看向萧阳,说道:“想不到堂堂镇北王,居然还信这个,莫非您每次出征前,都先要卜一卦么?”
萧阳看她一眼,并不理会她的讥讽,那山羊胡老头看了萧霈云的手半晌,也不知看出了什么,那山羊胡老头时而点点头,时而又摇摇头,萧霈云也莫名其妙,萧阳忍不住开口道:“如何?”
那老头这才拱手道:“回王爷,瞧世子妃手相,世子妃出身贵不可言,五行失势得力,八字命格身强,乃是世间罕有的命数,此乃天定。而世子八字本身较轻,与世子妃婚配恐怕会……”
他一脸为难,欲言又止,萧霈云也不禁好奇起来。
“会什么?”萧阳问道。
“恐怕会被压制,永世不得翻身!”
“噗!”萧霈云猛然笑了出来,这么些天,她第一次笑得这样开怀,这老头也真敢说,不怕萧阳大手一挥将他拖出去砍了么?他这样说,不知道这婚还配不配的成。
萧阳脸色不大好看,他自然不愿意让儿子被压得永世不得翻身,却也不甘心放过萧霈云,他心中含着怒气,冷扫萧霈云两眼,萧霈云看他面色骇人,轻咳一声,收起了笑。
萧阳转头又道:“可有破解之法?”
萧霈云倒觉得新鲜,是不是这人一上了年纪,就开始信命了,镇北王一生战功赫赫,威震北境,是大兴留在北疆的猛虎,不成想,有一天她也能看到他追着算命的问,有没有办法。
那算命的说道:“想要破解倒也不难。”
“先生请讲。”
“想要破解,需得修行之人,做两人的证婚人。”
“此事不难,若先生愿意,当日自由先生为犬子证婚。”萧阳说道。
萧霈云看他模样,对这山羊胡子老头倒是礼遇得很,想来交情不浅,这老头也必会尽心尽力,为他儿子促成这段姻缘,她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当即沉了脸。
那山羊胡老头闻言点点头,只见他一用力,“哎呦”一声从自己的下巴上拽下两根胡子,一黑一白,接着便当着萧霈云和萧阳的面将两根胡子缠在一起,萧霈云仔细看着,那黑白胡子交错重合,最后竟编成一枚同心结。
“原本是要世子和世子妃的头发才行,如今世子已入土为安,自然不方便惊扰,便由老夫代劳吧,此为阴阳同心结,寓意是接通阴阳,为世子妃引路。”他说着,小心交在萧霈云手上,又道:“世子妃定要妥善收好,这可是您的路引!”
萧霈云看着手上小小的同心结,这编法、样式,与从前霍凌昭送她那枚别无二致,莫非是他来了?
她抬起脸,惊讶地看着那老头,不会又是他易容乔庄的吧!那老头见她看过来,颇有礼数地冲她笑了笑,他面上肌肉活络,神情自然,不像戴了面具,萧霈云不免有些失望,不过也对,镇北王府守卫森严,若真是戴了面具怎能轻易混了进来。
“这就成了?”萧阳疑惑道。
那老头摇摇头,又道:“自然不成,这只是世子妃的路引,还有其他讲究。”
“成婚当日,要世子妃带着路引入陵,这便跟世间夫妻一样,女子出嫁随夫,要世子妃自己入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