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君彦轻叹一声,便睁开了眼,看她一脸不说明白誓不罢休的模样,便知搪塞不过,他轻描淡写说道:“数月前碰到只癞皮狗,看不顺眼就出手打了一顿,明明我前脚走时还活蹦乱跳的,谁知道后来人死了。”
萧霈云知他向来出手有轻重,他若说只是打了一顿,便决计不会将人打死,可她的相信不管用,断案是要讲证据的。
萧霈云追问:“那仵作怎么说?”
温君彦叹道:“原先是找到些疑点,那天他叫我过去,谁知一进门,他也被人杀了,怪我大意了。”
萧霈云惊道:“死了?可找到凶手了么?”
温君彦觑她一眼,道:“找是找到了,追了几条街,眼看就要抓到手了,好巧不巧一只傻狍子跳出来虎楞楞的钻人家手里,筹码太大,只得放生了。”
萧霈云见他眼神在自己身上打转,当即明白了,他口中的傻狍子指的是自己。
那日温君彦当街捉拿刺客,却被萧霈云无意撞见,想来那刺客便是杀仵作的凶手。
那刺客以她为质,顺利逃离京城,两人交谈时,也记得那刺客曾说他在城中杀了人,故而被温君彦追,当时不明所以,还想将他招安,如今看来却是十分可笑了。
“就没有再找人验尸么?”
“我寻思这厮应该还有同伙,他趁我追那刺客时,往那停尸房放了把大火,全都烧成焦炭了,哪还有什么线索。”
萧霈云听他这么说,眉头拧得更紧了:“既如此,说明此案疑点颇多,真相尚未大白,大理寺又怎能将你抓起来呢。”
温君彦嘿地一笑,道:“要不然算卦的说老子今年流年不利呢,还不是因为谢正武那孙子跳出来作证,说亲眼看见我打杀了那人。”
萧霈云疑道:“谢正武是谁?”
温君彦见她一脸茫然,问道:“你不记得他?”
萧霈云摇头,名字确有几分耳熟,但印象里却对不上脸。
“兵部尚书谢潭家的二傻子,小时候书院里那个小磕巴,七岁还说不清话的那个。”温君彦如是说道。
萧霈云哦了一声,继续没印象。温君彦原本只是有嫌疑,这有人出来指证,情况可就不同了,何况这证人还是兵部尚书的二公子,说话自然有分量,温君彦无法自证清白,此案又悬而未决,也只能暂且将他收监。
后来萧霈云查过卷宗才知道,温君彦打死的人她也认得,便是曾在茶楼中与她发生口角的白袍书生张孝全。
此人乃京中巨富张守义之子,据说是与温君彦在青楼妓馆中起了冲突,事后将温君彦堵至暗巷寻仇,反被温君彦出手教训,回去之后竟暴毙于室……
可谢正武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要知道官场如棋,走一步便要把后面十步都算得清清楚楚,方可早做筹谋。
为官者讲究中庸之道,是以无论私下如何暗潮汹涌,面上总是和和气气,往日里从未听说谢潭与温桓有什么政见不合,浸淫官场多年的大人们最懂得权衡利弊,就算谢正武一时脑热,家里人也会阻止他,这般堂而皇之的跳出来指正温君彦,绝非寻常。
任萧霈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其中缘由,但自出事以后,两位大人也都未出手干涉,仿佛只是小辈间胡闹。
许是因为温桓才说动皇帝出兵,他所代表的主战派风头正盛,这才招人嫉妒。
此时温君彦若再惹事端,才是真正的拖后腿。他深知此中利害,才心甘情愿入狱受审。
温君彦见萧霈云低头沉思,不知在想什么,他虽身在狱中,京中形势却一清二楚,欧伯卿身死,萧霈云大受打击,与兴文帝针锋相对的事传遍京城,他自然也有所耳闻。
他思虑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虽说不该在你伤口上撒盐,但我还是多嘴劝你一句,人死不能复生,别太为难活人,更别为难自己。”
萧霈云闻言,果然沉下脸,道:“连你也觉得我是无理取闹?”
温君彦翘摇头道:“我只是觉得,逝者已矣,何况那是你的血亲,争到最后又能如何。”
萧霈云眼眶一湿,认真道:“可伯卿也是我最亲近的人,若不是他修的什么长生道,非要伯卿去往章州,伯卿又怎会枉送性命。”
温君彦就知道,只要对上欧伯卿的事,萧霈云就像变了个人。
萧霈云不愿与他争执,拂然离去。
她的车驾自城中而过,正碰上温桓从户部衙门里出来,彼时他面红耳赤,额头青筋暴起,鼻中喘着粗气,直将唇侧两条雪白的胡须吹得乱飞,户部尚书提着官袍追出,拽住温桓说着什么,温桓大袖一甩,颤巍巍地指着他的鼻子,竟似是要破口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