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上空乌云翻滚,沉闷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今年的雨水似乎格外多,自入夏以来淫雨霏霏,好不容易停歇半日,又开始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路上本就行人疏落,此刻来来往往,无不神色匆忙。
“呸,这鬼天气下个没完还怎么做生意。”
钟鼓巷口的路边,一个年轻面贩嘴里骂骂咧咧,手上麻溜地抄起碗筷放进面担里。
远处一辆马车朝巷口飞驰而来,前面两匹骏马并驾齐驱,脖子上各系一串金色铃铛,跑起路来叮当作响,十分悦耳。
华盖上的七彩流苏穗子随着车身摇摆,车厢上雕着两只金凤,呈展翅高飞状,活灵活现。这钟鼓巷里到处都是朝廷大员、皇亲国戚的官邸,也不知是什么贵人的车驾。
马车正从面摊前的浅洼处经过,溅得水花四溢,打了那年轻面贩满头满脸。
他怒从中来,怨气陡生,也不管那车里坐的是什么天潢贵胄,扔下肩上面担,朝马车飞驰的方向追了两步,扯着嗓子大骂:“他娘的赶着去投胎么……”
说罢运起一口浓痰,用力地朝马车的方向奋力吐出,方觉解气,这才重新挑起面担往家跑去……
萧霈云坐在马车里昏昏欲睡,眼皮忽地突突跳了两下,倒是清醒了不少,她伸手撩起纬缦往外看了一眼,来路早已模糊一片,这雨水啪嗒啪嗒敲打着窗沿,着实令人心烦。
正想着,马车停了,底下小厮小婢跪了一地,嘴里喊着:“恭迎公主回府。”
“公主可算回来了,还以为您晚上要留宫里呢。”这婢女琼鼻杏目,与萧霈云年纪相仿,一身青衣衬得很是可爱,她从小贴身伺候着,名唤溶月,她一面撑着伞,一面递过一个精巧的袖炉。
萧霈云伸手接过,踩着软凳徐徐走下,一身淡黄绸衫裙翩然落地。
溶月眼疾手快捞起萧霈云的裙摆,见已沾湿些许,嘴里不住唠叨:“咱们府上妈子婢子多,可您也爱惜些,这到家了沾湿了,多不值当”。
萧霈云嗔怒道:“在宫里听母后唠叨,回来还要被你管束,怪不得我一路上眼皮直跳,定是你在背后骂我。”
她理理裙摆,便往里走,溶月忙撑伞追了上去,满脸委屈道:“奴婢哪敢,是您出门时吩咐,最近雨水多,驸马受了风寒,一定要点上这手炉,回来时抱着驱驱寒气,现下您倒是不怕穿着这身湿衣,把寒气过继给驸马了?要我说这大夏天全是暑气,哪里来的寒气!”
萧霈云听着声声抱怨,心想着这丫头越发厉害了,讲起道理一套一套的,以后嫁出去怕是一般人招架不住,她挥手遣散众人,自顾穿过长廊来到内院,远远看见主屋的窗户开着,窗前一男子身形清隽,气度不凡正是连云公主夫婿欧伯卿。
只见他薄唇微抿,执卷沉思,瞧他模样,倒是不知道又读出什么大道理了。
萧霈云微微出神,想起五年前初见他的那一日。
那时她随太子前去太傅府上问学,说是问学,不过是在宫里闷的慌了,寻了个由头出来解闷罢了。
她向来只知道欧太傅有个能干的长子,年纪轻轻便中了进士,很得父皇嘉许,却从来不知道欧家还有个小儿子。
彼时她站在通往主厅的拱桥上,远远看着欧太傅考教他的学问,他着一身月白长衫,在炎炎夏日中看起来格外清爽,他侃侃而谈,从容应对的样子,勾得她再也移不开眼。
太子将她引至正厅时,她依然沉迷美色而不自知。直到他向她躬身行礼,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那时她懵懂的理解了何谓“目成心许,一见倾心”。
回宫的路上被太子嘲笑,说她方才那神情就像饿狼看见肉一般,又以兄长之姿斥她人前失仪,还未及笄便这般不知羞臊,再不带她出来丢人现眼了,末了又说那欧家的小子是个病秧子,整日靠着名贵药材吊着命云云,喋喋不休,都是她不爱听的,她充耳不闻,并不与他分说。
她才不稀罕他带呢,那时的萧霈云忽然变得异常勤勉,下了学总有许多问题要请教太傅,待在太傅府的时辰比她自己的寝殿还久,一来二去,任谁都看得出来,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在挑夫选婿这件事上,她的确堪称厚颜,别人笑她不矜持,她也不恼,只说:“矜持这种东西,于人无益,于己不利,我若再矜持些,他怕是要在家里读一辈子书了。”
成婚三年,就是神仙也该两看相厌,但每每看到他挺秀清朗的风姿,还是会脸红心跳,宛如初见。
感觉到窗外来人的注视,欧伯卿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随即朝她招手,萧霈云平息了下内心的悸动,一路小跑往屋里跑去。
萧霈云进屋后一把抱住欧伯卿的腰身,小脸埋进他怀里撒娇道:“伯卿,今日我可想你了,你有没有想我?”
欧伯卿轻笑道:“刚看到这句‘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倒是想到了你!”
萧霈云抬起小脸,探头瞅了瞅他手里的书,疑惑道:“什么意思,这是……兵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