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小姑娘笑意浅浅,有着同他记忆中那个姑娘相似的脸庞,小姑娘轻轻地问着他:“您可有话叫我带回给我母亲?”
崔二爷面色微变,却是陷入了回忆之中,他已经有多少年不曾见过对方?十五年,还是更长的时间?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他这不长不短的一生中,已经有大半的时间是想着她度过,日后的年年岁岁中也会靠着对她的回忆而活。
可惜他们都已经不能再回到当年的时光中,他已经病入膏肓,而记忆中的小姑娘也早就有了孩子,是面前的小姑娘的母亲。
他是个懦夫,当年先帝为她赐婚之时,没有勇气带她离去,如今哪儿还有脸面去见她呢?
崔二爷思及此,那颗因着被一个人牵动而热血沸腾的心脏终于渐渐地平息了下来,恢复了冷静。
他已经养病多日,这院子里头死气沉沉,今日还是头一回有这么多鲜活的,充满着朝气的孩子待着。
“郡主,四郎胡闹,将您带到我这病气沉沉的院中,还请您原谅。”他的语气也冷淡了下来,还告诫的看了一眼站在病床前的崔四郎。
“您母亲贵为长公主,我同她之前并没有什么私情。”
“您请回吧。”
崔四猛地抬起头来,“二叔,长公主来了燕京避暑,就在夏宫,您不是一直都还想见她一面吗?”
“还不住口。”崔二爷猛地咳嗽起来,每咳一下,生命力就像消减了一分似地,面色极快的灰败下去。
阮梦芙见到崔四小心替崔二爷捶背,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私闯夏宫大概真的是崔四郎自己的意思。
“郡主,请回吧。我这儿病气重,莫过了病气给你。”崔二爷又挥了挥手,大概是咳嗽叫他实在不舒服,他身子一软,又躺倒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阿律,我们先出去吧。”阮梦芙叹了一口气,虽她还是好奇这位崔二爷同她母亲到底有这么一段过往,可是这个时候看起来,这位崔二爷实在有些可怜。
年易安点点头,陪着她往外头去了。
她并没有立时离去,而是留在院中等着崔四郎从屋中出来。她站在院子里头,忽而觉得这院子倒是有些亲切,她四处张望着。
“怎么了?”年易安见她这般,轻轻问道。
“倒没什么,就是觉着这儿好像有什么东西是我见过的。”
她四处看过一眼,看向那石桌旁的树,她方才发现到底是什么给了她熟悉感,这儿也有一颗夜合欢呢。长寿宫中,长公主的寝殿前头也种着这么一棵夜合欢了,更别提长公主府中还有一片夜合欢的林子。
夜合欢这种树比较适合偏北方的地方生长,所以京城有许多并不奇怪,可燕京这边雨水比起京城实在多了许多,并不适合夜合欢的生长。更何况,她刚刚一路从崔府进来,都不曾见过夜合欢,只有在崔二爷这院子中见着一棵,大概是因着快到雨季,这棵夜合欢有些失了生气,还有花匠正在夜合欢之下查看着什么。
“那棵夜合欢,不适合燕京的气候。”年易安淡淡地说道。
“阿芙可要过去问问?”
阮梦芙点点头,二人走向那棵树,“你这是在做什么?”
花匠诚惶诚恐地起身回道:“回贵人的话,这几日雨水多,小的正在给树下多铺些碎石子。”
阮梦芙点点头,忽而又问:“这棵树是一直都种在此处的吗?”
花匠连忙摇头,“是二爷那年中了状元后,从京中带回来的幼苗。”
阮梦芙心中微动,只点点头,坐在一旁石凳之下,静静地看着这棵树。
年易安坐在一旁,静静地陪着她。
崔四很快就出来了,他轻手轻脚地将房门关上,见到阮梦芙还未走,松了一口气,连忙上前,“郡主。”
阮梦芙看着他,“你家二叔既然无话让我带给我母亲,我便回去了。”
“日后还请你不要再擅闯夏宫,我可以一次不计较,但不会次次都不计较。”
崔四一脸愁色,“郡主,小生实在没法子了。”
他声音忽然间变得更加低落,“大夫说了,我二叔也就这一两日的光景了。我想要替他完成心愿,起码让他去的时候能够安安心心的离去。”
阮梦芙点头,她也就是看着崔四这份孝心,今日才愿意上门,方才也愿意听听崔二爷到底要说些什么。大概她舅舅也是看着他这一份孝心,方才愿意免了崔四擅闯夏宫的罪。
“日后莫再鲁莽行事。我瞧你二叔大概是不想见我母亲的。”阮梦芙起了身,她大约能猜到从前大概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崔二爷既然不想说,那她也不强求。
崔四郎忙反驳道:“怎么会!他只是,他只是不敢。”
阮梦芙看着他,静静地听他接着说道:“他因为当年没能将长公主带走,而自责到如今,郡主您就不愿意帮帮他吗?”
阮梦芙心中暗叹,这崔四到底哪儿来的信心会觉着她一定愿意帮忙的?她虽然觉得崔二爷病危可怜,但她并不是听见崔四三言两语,说着些根本不知真假的话就会心软答应的。
“我想,崔二爷有自己的想法,他既然无话要我转达,我就先告辞了。”说完辞行的话,她再也不看崔四郎一眼,转身朝院子外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