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策见他收好刀向竹林另一处走去,一愣忙跟上去,见他身上素白的薄衣上头渗出了血,心中一紧忙问:“那什么,阿律,你要回京吗?”
“不行,你伤不是还未好全。”吴策连忙道,他们好不容易寻得年易安的身影,找到他的时候,他浑身都是血,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又好不容易偷偷摸摸将他运回滇西。
细看去,年易安脸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连唇都透着白。
“我已经好的差不多,无碍。”他进屋褪去上衣,自脖颈左侧一道长长的伤疤,延伸至腰间隐入腰带中。
他自己看着毫无反应,旁人多看一眼,都觉着可怖。
“可你回去能做什么,郡主同那安王世子是皇上赐下的婚事,难不成你还能公然抗旨将郡主带走?且不说宫中禁卫重重,你便是真将郡主带走,郡主日后可怎么在京中立足?”
“而且,你别忘了,如今外头到处都是找你的人。”这便是吴策第二个不同意他返京的缘由。
他将新的里衣换上,重新穿好外衣,裹住那道伤,他微微皱着眉,似乎不赞同吴策的话,“我自不会做伤她颜面之事。”
“只是如今,她在等我,我无论如何都要回去。”他再不多言,绑好自己的佩刀,深吸一口气,朝堂屋走去。他已经在此处待了快半年,他从昏睡中醒来的那一刻,就想去找她,大半年过去,今日他方能挥刀。此刻虽他还没好全,竹林之外还有一批一批心思各异来寻他之人,他也全然不顾了,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回京城将她带走。
霍夫人正在屋中缝衣裳,见他进来,忙道:“阿律,快些过来。”她将那身外袍放在一旁,满目慈爱的看着他。
“祖母。”年易安开了口,走到她跟前。
“你这是怎么了,愁眉苦脸的。”霍夫人眼中多了一分担忧。
“祖母,孙儿是来辞行。”
霍夫人顿住,外头的消息她知晓的少,可那日,几个半大儿郎将满身是血的年易安带回竹林,带回到眼前的时候,她又想起了早早就去了的徒儿。
“你要回京?”
“是。”
她想要将人留住,可又想起,这些人一个个的她都留不住,只好叹口气,“男儿志在四方,我不留你,只是你祖父那儿,你要好生同他说。”
“好,我会的。”
年易安忽然想起什么,嘴角缀着一丝笑,这大半年里,他甚少会这般露出笑意,“祖母,我会回来的,我想带一个人回来见您和祖父。”
霍夫人第一次见他这样含笑提起一人,忽而觉着,对方大概就是叫她孙儿心心念念想要回京城的缘由。
京城
“女使,郡主真的要同安王世子成婚么?”白芷有些气闷,她明明知晓郡主婚事不该由她来置喙,可她就是欢喜不起来。
林女使见白芷没精打采,还妄议主子之事,她难得没有训斥白芷的不规矩,只是忽而叹口气,那日郡主一回京就去找了圣人,结果从御书房一出来,整个人都变了。她不知道御书房中发生了何事,可她知晓,她家郡主不会那样轻易会接受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
“郡主应该有她自己的考虑,我们当下做好自己的差事便好。”林女使回了一句,又有尚宫局的女官前来送嫁衣,众人便忙起了嫁衣之事。
白芷转过头看了一眼坐在廊下,倚栏赏花的自家郡主,郡主到底在想什么呢?白芷想破了头,都想不明白。
阮梦芙在想什么呢?她盯着盆中因为近来天气越发炎热而有些发焉的花,专门伺候花草的宫人明明每天都精心伺候花草,可这些花依旧会因为炎热的天气而一日日萎靡。它若是活在丛林之中未被人采来栽种在花盆中,大概会汲取更多的养料,也不至于离了宫人片刻的照顾,就失去了活力。
她还是不喜欢这宫里,活得越发像是失了人照顾就会死去的花。
“郡主,白尚宫着人送嫁衣来请您过目。”有宫人小步朝她走来回话。
她回过神来,指着那几盆花吩咐道:“叫人来瞧瞧这些花。”
宫人不解,却还是应了声,“是,郡主。”
她转身回到屋中,屋子里头已经被嫁衣和发饰堆得满满当当,险些无从落脚。
她舅舅大约是心中有气,婚事安排的很快,从交换庚帖到定下亲事,现如今,还有半月,就是她同安王世子大婚的日子。这样紧的时间里头,宫里为了她的嫁妆忙得不可开交,这嫁衣也是十几个绣女赶了十来天才匆匆风之好。她伸手摸着用金丝绣着百鸟朝凤图的嫁衣,笑着对女官道:“我很喜欢,此番辛苦各位了。”她不善女红,本该她自己动手裁制嫁衣,此刻却一针一线都没叫她操心。
“为郡主当差,何谈辛苦。”女官忙道,可到底听见这番话是高兴的。
等收拾好嫁衣和发饰,已经是深夜,阮梦芙将将要阖眼睡去的时候,宿在另一头的白芷轻声道:“郡主,你真的想清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