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大雪,地上面了厚厚一层雪,踩上去就能将靴子陷入半截,年易安倚墙而立,面无表情的盯着那一地的雪。
屋中有人唤他,“阿律,进来。”
“师父。”
吴白看着自家徒弟,旁人或许瞧不出他这徒弟这会儿有什么不同,但这些年相处,他还是能瞧出来的,就算此刻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他也能瞧出那一点儿心不在焉来,“我见你今日像有心事?”
“徒儿并无心事。”年易安低声答话。
“当真?”
“嗯。“
吴白知他是个闷嘴葫芦,便也放弃了追问,今日有正事,也不宜叙家常之事。
“再过几日,滇西军便要入京,圣上的意思,是想要禁军同滇西军办一场武试切磋,我想让你参加。”
年易安抬起头来,连眉头都不曾松动一分,语气平静,“是,师父。”
“你可有必胜何重的信心?”吴白面上浮起镇重,“此为军令,你若不愿,为师也不会逼你。”
何重,滇西军中郎将,以十八岁的年纪,在同南诏军大战中,生擒南诏军将领,一战成名,这回会随着滇西军一同入京,接受圣人的嘉奖。
年易安神情不曾变化,“属下领命。”
听他连自称都换了,吴白再不问他,“那这些日子,你就在营地训练,宫中那边我会向太子替你告假。”
“是。”
“下去吧。”
年易安依言退下,屋中又有一人走出来,乃禁卫军言书郎,崔诺,乃禁卫军副手,他眉头紧皱,“都统,阿律今年还不到十五,虽天资奇高,又得您多年教导,但他没有实战经验,您为何将武试夺冠这样的重担放在他身上?”
吴白神色莫名地看着他,此次武试由圣人提出,名为两军切磋武艺,可实际如何,圣人心思难揣测,他这做臣子的,不好暗自揣度。
“何将军这回入京,图谋不小,都统,咱们禁卫十三军这是被圣人放在火上烤,进不得退不得。”催诺看的透彻,中宫无主多年,何贵妃代管六宫又有一子,何将军手握兵权,又大败南诏,此行为何,不言而喻。
“禁卫十三军,多年安于京城,各地驻军早已心存不满,此次武试,我们只能进,不能退。”
“禁卫军中武艺高强者不少,不一定赢不了滇西军。但要找出一个出其不意可能将何重赢下,以振禁卫军威之人,我思来想去,阿律是最合适的人选,他年纪小,输赢不论,都会叫人对滇西军有所议论。”
“而且,这是个很好的锻炼机会。他缺少实战经验,正好让点戏剧给他练练手,输赢倒不是最要紧的。”
“那您还下军令,让阿律必须赢下任重?”崔诺忍不住问道。
吴白会心一笑,“你没瞧见那小子的眼神,他明知道对方是任重,眼神都不曾动摇,我也想知道他会不会输。”
“他啊,从小就心思深,性子有些偏激,从前我总怕他走入歧途,但现下我都快要觉着他沉稳的很,这回我想瞧瞧他是否真沉稳了。”
“行了,其他武试人选你尽快挑选好,离滇西军入京没几日了。”
“是,都统。”
崔诺一言难尽,亏都统还能笑得出来,禁卫军被放在火上烤,他却趁此机会将徒弟推出来,也不知阿律是幸还是不幸。
年易安走向营地校场,耳边风动轻响,他微微侧过头,一息之间,一支箭从他耳侧划空而过,扎进身前方的树身中。
他并未回头,只朝前方走去。身后之人竟还不满,疾步上前将他拦住,来人年纪和他差不多大,面容俊秀,带着几分世家子弟的傲气,是吴策,他手上拿着一张弓,伸开双臂将面前的人拦住,“年易安,都统找你干嘛?”
年易安低头看他,只一眼就将他看了个毛骨悚然,连忙将长弓往身后藏去,“我那支箭你不是躲过去了吗?”
“你告诉我,都统找你是不是为了武试一事?”
“是又如何?”
“你是个傻子吗?你以为那何重像我一样,只会被你压着打?他破了南诏军三百近卫,生擒南诏军将领,他不是个好对付的。”吴策说着说着就有些急了。
“你刚刚在门外偷听?”年易安微微皱起了眉。无令偷听,军中大忌,吴策这是犯了个彻底。
“谁偷听了?我只是路过给你送东西,顺便听了一耳朵。”吴策连忙反驳。
“你不许告诉都统,我可是有正经差事的。”
“你今早离了宫后,殿下寻我,让我将这包东西给你,拿去。”
吴策将背上背着的包裹取下,扔在他怀中,便准备走,离去之前却还是犹豫道:“这些年我虽不服你,但我要劝你一句,任重是刀上见过血的人,咱们和他不能比。你若和他比武,肯定赢不了,现在你去找都统反悔,他从小就疼你,你不愿意的话,他肯定会答应你的。“
说完这话,吴策翻身上了马,一扬马鞭,打马向京城方向去了。
见吴策骑马跑远,年易安低下头看着手中包裹,这包裹有些分量,他早前出宫时和顾承礼有过谈话,那时顾承礼并没有说有东西要给他,怎么会让吴策带东西来给他?
他皱着眉头将包裹打开,看见包裹中的东西时,眉眼猝然就柔和了下来,里头放着的是一个手炉,手炉朴实无华,上头连一丝花纹都不曾有。是上回大年初一那日,他给阮梦芙暖手的那个。
包裹中还有一张纸条,“同桌,这几日大雪,我想起你的手炉借给了我,身旁定没有暖手之物,我今日去演武场寻你,方知你不在宫中,便托二哥将它还你。天凉,你莫在雪地中习武了。”
他盯着纸条瞧了好一会儿,将它仔细折好放入怀中,方才走向校场。他从不畏惧风雪,时常在身旁备下手炉,不过是为了一个人随时能用上罢了。
长寿宫中
阮梦芙娴熟的给太后喂药,这已经是她做惯了的事,从前都是长公主做此事,不知从何时起,这份差事她就自动接了下来,太后也愿意同外孙女多待,渐渐的就离不得她服侍用药了。
太后今日却不大想喝药,任凭她怎么哄,也不愿。
“外祖母,太医说了,您这病再喝上月余的药,入了春,您这病就能好全了,到时候阿芙陪着您逛园子赏景多好呀。”
太后却难的有些严肃,握住了她的手,“你告诉哀家,这几日茶饭不思是为了何事?”
阮梦芙一愣,见太后难得带气,心下便思索了一番,认真回道:“大概是天气不好,没胃口罢了。外祖母,您不用担心。”
“你莫糊弄我,我虽不管后宫事了,也不是对后宫一无所知,阿玥生辰那日,是不是在众人面前给了你难堪?”
阮梦芙松了一口气,原来外祖母以为是这事,她倒是已经忘了三公主生辰那日之事,便回道:“是我选的寿礼不合三公主的心意,她不喜欢说两句也没什么。”
“从你小时,我就告诉你,在这后宫,旁人若欺负你,你欺负回去便是,万事都有外祖母替你撑腰。”
“外祖母,阿芙如今又不是小孩子了,怎好同三公主拌嘴?”
“您放心,她说的那些话,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我总归比她年纪大,让着她些也无妨。”
太后刚刚真动了怒,这会儿便有些精神不济,只是握着她的手,“我总会护着你,你别怕他们。”
“阿芙知道,外祖母待阿芙最好了。”
待太后用了药,她又陪着坐了好一会儿方才退下。
“郡主,您既不是为了三公主寿辰一事,那是为了什么?这几日你都瘦了,若不是这几日长公主回了公主府,只怕长公主知晓了,也会仔细问你。”白芷甚是不解。
她问完这话,没有得到回答,便去瞧自家郡主脸色,见她眉头紧皱,似有困惑之意。
过了好一会儿,阮梦芙才开了口,“我也不知,我是怎么了。”
“郡主。”
“罢了,我总会想明白这事的。”
“阿芙。”
听见声响,她转过头一瞧,顾承礼正朝她走过来,她迎上前去,“二哥,你怎么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