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梦芙是被风声吵醒的,她睁开眼的时候,床前青纱帷帐被风刮起像是跳舞一般浮动,似乎窗户没关好。七月流火,最是炎热的时节,这风却顺着青纱帐的细缝吹到拔步床上,直吹的人透心凉。
窗户被风吹得哗哗响,阮梦芙被风吹的有些冷,她开了口,轻唤一声今日睡在外间值夜的大宫女,“泽兰姐姐。”
连唤三声,外间安安静静的,仿佛是没人在。“没人吗?奇怪。”她嘟囔了一句,这风邪性,她也不怕,起了身,将青纱帐挂好,才见外头景象。窗户大开,透着外头一轮明月,正散发着温润的光芒。她走上前去,无心欣赏月景,伸出手想要将窗户关上。她刚碰触到窗沿的那一刻,眼中光芒忽暗,一只枯木般的手忽然伸出握住了她的手腕。
“啊!”她放声尖叫,下意识闭上眼睛,又一睁眼,却是天色大亮,她分明是在床上。
“郡主,你这是怎么了?”有个温柔的女声穿过青纱帐。
阮梦芙抬起头来,却见大宫女泽兰满是担忧的拢起青纱帐,走到她跟前。
“方才风大,窗户被风吹开了,我唤你,你没有应我,我便起身关窗户来着,怎么一眨眼间,我又躺在了床上?”阮梦芙实在不解,难不成刚刚一切都是做梦?
泽兰眼底竟是焦急,此刻却是温温柔柔的将她轻轻扶起,用汗巾子给她擦着额头,满是汗珠,“郡主只怕是做了噩梦,昨夜里热得紧,半丝风都没有,您瞧你额上全是汗珠,奴婢给您擦擦。”
阮梦芙转过头看着窗边,窗户大开着,窗下小几上还放着冰鉴,只是这样,屋中也闷热的很,不见方才的寒冷。
“真是我做梦了?”她不禁有些疑惑。
“正是,奴婢昨夜一宿都睡在外间,郡主您瞧,奴婢的被褥还铺在
泽兰自是最温柔体贴的一个,此刻给她换着衣裳,待服侍她起了床,便有端着盥洗用具的宫人鱼贯而入,各自办着差事。
阮梦芙看了好一会儿,大家都在做着各自的差事,面上并无异色。若是她真经历了昨夜的事情,对了,她一拍脑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只枯手是拉住了她的手腕。白净的手腕上,还真有一道浅浅的被手捏过的粉色痕迹。
“泽兰姐姐,你瞧,昨夜我真的起床关了窗户的,我还被一只手给握住了手腕。”她惊呼着将手伸到泽兰面前,这哪儿是一场梦,这分明是真的。
泽兰面色不变,嘴角缀着笑意,“这是方才奴婢给姑娘穿衣时,奴婢手劲大了些,郡主莫怪罪。”
阮梦芙见她镇定自若,又开始怀疑起自个儿,难不成真是她做了一场噩梦?
她有些无精打采,任凭泽兰给她穿上外衣,待换好衣裳后,她方才发现自己换上的是一身素衣。她一拍额头,今日是中元节呀,是要去太极殿祭拜的日子。
她走到正殿,才发觉太后同她母亲都已经起了身坐着在喝茶了。
“外祖母,母亲。”她规规矩矩地行着礼。
“阿芙快些过来用早点。“太后慈爱的招了招手,将人拢在身边。
长公主默默的看着女儿,待她用好了早膳,便一人一边扶着太后走向殿外,那儿早有人在等候,正是何贵妃领着后宫嫔妃还有她的几位表哥表弟。
“既都来齐了,那就走吧。”太后淡然道。
“是。”何贵妃低声应下,亲自扶着太后上了辇轿,这才领着众人跟在辇轿后头步行前往太极殿。
阮梦芙牵着长公主的手,晃了两下,引得长公主低头看她。
“母亲,我有事要同你讲。”阮梦芙低声道,她还是觉着那个‘噩梦’有些奇怪。
长公主并未呵责她,只是用力回握她的手,“今日乖乖的,过两日我就带你去庄子上跑马。”
她话音刚落,果不其然瞧见女儿眼睛都发亮了。
“可是真的?”阮梦芙不敢相信。
长公主点点头,又示意她莫在说话。
何贵妃不止何时走到了她们娘俩跟前,终是忍不住刺了一声,“今日可是中元节,长公主殿下这般兴致高昂说要去跑马,合适吗?”
长公主和善的笑了笑,却是没理她。何贵妃闹了个没趣儿,噤了声走到一旁。
待到了太极殿门口,殿门大开,皇帝已经领着宗室众人在门口等候。他亲自扶了太后下辇,一同走进太极殿中。
阮梦芙牵着她母亲的手走在皇帝和太后身后,再有便是三皇子和几位公主带着年幼的几个皇子走在她们二人身后。阮梦芙回过头看了一眼,只见何贵妃领着众位嫔妃在太极殿门口便止了脚步,不能踏入殿内一步。而何贵妃也是凝望着她们的背影,神情莫测。
她方才觉着有些奇怪,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其中缘由,何贵妃作为如今的后宫之首,因为不是皇后,便没有资格进到太极殿,祭拜先人。而她和她母亲严格来说,是外戚,今日却能拜皇室先人。
怪不得何贵妃方才沉不住气,拿话刺她母亲。
这宫里头的秘密好像越来越多了呀,阮梦芙忍不住想着。走着走着却一趔趄,已经到了供奉先人的正殿。
她抬起头看,看着供桌上摆着的历代列祖列宗的牌位,自有祭司念着祭文,因着皇室祭拜向来从简,祭文过后便是皇帝执上一炷香,奉于香案。阮梦芙捂着嘴打了一下哈欠,也是这会儿屋中人多,她又无事可干,就发觉了许多人都在盯着她瞧,恶意的,揣测的,妒恨的,好像一瞬间都朝她涌来。
终于等她也上香磕头之后,她站在长公主身后,悄悄打量着供桌上的牌位,最前头那一块便是她外祖父的,上头刻着他的名字还有极小字号的谥号,只是比起旁边的那几个牌位,先帝的谥号却极短,仅仅只有两个字,待她想要看清楚的时候,祭拜仪式却到了尾端,众人都随着皇帝出正殿。
她只能匆匆一瞥,瞧见了一个黜字,她心里头一惊,这个字怎么会被用做谥号。
她想要再看清楚一些,正殿的大门却缓缓关上,发出了沉重的响声,掩去了一屋子的沉香阴沉。
那些个宗室并不会急着离宫,男人们跟着皇帝离去,妇人们便随着太后一起到了长寿宫,陪着太后说说话,唠唠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