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上午,就在苏玉呕血昏迷期间,宝珠到何子青院里亲自作了解释。
她本来是不去的,方才遣散了家丁便要回去,若何子青有什么意见只管差人来问,她自会解释。然而老恒不干,一路追着求着请她去找庄主说明白了,声称在惩罚苏玉这件事上,庄主是极其的严厉,若是听说他的责罚半途而废,只怕连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就要拖下去揍一顿,等请宝珠再来解释清楚,自己这老胳膊老腿儿早就被打废了。
宝珠听得此言,不由得笑了一声:“要按你这么说,你怕让表哥打废了,那苏玉就不怕,他就不是人,就不知疼苦?”
老恒不停地作揖:“宝少奶奶,不是老奴不体谅苏玉,是庄主恨毒了他,我们做奴才的都是听命行事,若是让庄主怀疑偏袒苏玉,我们受的罚比他还要重得多!”
旁边的小厮也求情:“宝少奶奶,您是慈悲人,求您说说情吧!”
宝珠和碧玉对视了一眼。
这老小奴仆吓成如此,何子青的严刑峻法看来是真有一套,寻常人家纵然有惩罚家奴的,也未知量能有他这般威吓,可见其残暴。
她既看不得苏玉受苦,自然也不忍其他人受牵连,最终也只得叹道:“罢了,我就随你们去一趟吧。”
老恒一听,连忙又作揖又拍马屁,连称宝珠是体贴下人的好主子,是菩萨心肠,和那小厮一言一语的不停嘴,把旁边的碧玉逗笑了,问他们:“我看那苏玉与你们也是认识的,你们无冤无仇,却这般下狠手打他,也不怕他恨你们?”
“与其让他恨,也比我们挨打得好!”小厮快人快语的应道,“碧玉姐姐,你有所不知,先前有个叫老吴的人,对苏玉用鞭刑的时候放了水,让庄主发现,简直打掉了半条命!当时何管家让我们都去观刑,已告诫过,若是敢放水,便是如此下场。”他说到这里,引着她们走上通往庄主院内的小路,同时一笑:“但是苏玉哥哥是真的好,他不怪我们下手狠,从不记仇,是知道我们苦衷的。”
“哦?”碧玉问,“你也觉得他很好?”
小厮当即道:“他与我们都玩得很好,平日里,主子们都歇了,他便讲些边疆的传闻逸事给我们听,像说书先生似的。”
碧玉便问:“那到底为何庄主要如此苛责他,只因为当年刺伤了他么?”
小厮陡然闭了嘴。
老恒自始至终一语不发,此时告诫的看了小厮一眼,是个不可说的模样。
他们一行人到了何子青的院内,眼下这个时辰,他应当在书房看书,是难得的清闲时间。宝珠估摸着他此时的心态应当不错,想了想,便敲门而入。
屋内一片祥和。
何子青正襟危坐,拿了本书正在详读,见她进来,不禁纳罕,放下书卷,笑容款款的向她慰问:“宝珠?真是稀客,前些日子听你病了,可好些了?”
宝珠笑盈盈的应道:“不碍事的,不过是这些日子忽冷忽热的,偶感风寒,觉得倦倦的,如今已大好了。”
何子青点点头:“那就好,这些日子气候不定,还得多留神才好。”
“有哥哥和嫂子照拂,我就自在多了。”宝珠边说边坐到书桌前的凳子上,还是笑盈盈的模样,“今日我来,是和表哥道歉的,恐怕……我又闯祸了。”
“哦?”
“今日我从祖母那儿请安回来,也是不巧……”宝珠思忖着开了口,“我看府里的奴才们又拿绳子又拿板子的,往梅园走去,差人去问,方才得知表哥要训诫那个奴才。”她边说边察言观色,见对方神色如常,大约知道相安无事,便继续说:“我如今正在清修,实在看不得这场面。惩戒奴才事小,我若看不见也就罢了,既看见了又不管,实在是有违修道初衷,便插手了此事。”
何子青短促一笑:“哦?表妹的意思是,我惩罚奴才,是不仁之事,扰了你的清修咯?”
“表哥罚自家的奴才,怎么说都是应当的。我听说那奴才粗苯得很,喂死了家里的宝马,确实也该狠狠地教训一番。”宝珠应道,颇有些老气横秋的口吻,“然而我如今这身份,又是个修行之人,忌讳颇多,我见他已经受了刑,打得也够狠,想必那奴才也知道错了,便让他们停了手。”
何子青不言语了。
宝珠表面如常的坐着,手紧紧攥着手帕,心里其实也有些怕。
片刻,他终于皮笑肉不笑的说了句:“罢了,如你所说,那苏玉已经受了教训,就算了。”
于是宝珠又说:“还望表哥不要责怪那几个家丁。”
“不会,”何子青说,“你是他们的主子,他们听命行事是应当的,我怎会怪他们?”
如此,宝珠就放了心。
然而也不能就这么走,还得坐着与何子青东拉西扯的寒暄了一阵子,感到气氛稍微好了些许,方才起身告辞。
至此暂且无话。
日落黄昏后,天色渐晚,苏玉又一次悠悠醒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