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青对于苏玉的折磨,可谓是细水长流。
两天一受罚,三天一顿揍,反正发现他命贱得很,特别好养活,打得狠了趴几天就又缓过气儿来,便毫无怜悯,只由着性子想揍就揍,不是按住打一顿板子就是罚到雨里跪三个时辰,折磨完了就赐给他大夫和药剂,终归是让他求生无门、求死不能,除了为奴服苦役就是拳脚相加,长路漫漫,有的是时间虐待。
可苏玉的身体,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过去年纪小,在戏班子习武练功有了结实的底子,纵然是被衙门打了个半死不活,又发配从军,到底还是挺了过来。可身体再好也不是铁打的,小时候不觉得,过了二十三四岁,长年累月受苦的病症就找上门来,何子青变本加厉的虐待也更狠了,他就发现自己身体开始走下坡路。
阴雨天,他浑身的骨头会疼,特别是受伤严重的腿骨,这几年遇到变天,走路走快了就会发抖。不知什么时候,还患上了偏头痛,休息不好或过于劳累,翌日半个脑袋都疼,非得安静的养着才能缓解,可他哪有养的机会?就在去年,何子青生意上不顺,大大的赔了一笔,气得不知如何发泄才好,冲进梅园二话不说,先揪住正在偏头痛得苏玉打了个大耳光,直接打得他一只耳朵失聪。
这些年,大病倒是没有,然而小病缠绵、伤痛不断,苏玉已经疲惫不堪。他很清楚,自己若再找不到逃跑的机会,大概就要活活让折磨死了——能苟且到如今,也算自己好运命大,然而这好运总有用光的时候,这命数总有到头的一天,让他被何子青这样的禽兽折磨死,太窝囊,他不甘心!
被囚禁在山庄这些年,虽然下人们让他混了个熟络,可终究不得信任,无法托付。
如今,天降秦宝珠。
她今天中午若是不凑过来说话,他都没想过能利用她。方才二人攀谈之际,他看她面目质嫩、目光纯净,端得一副不谙世、善良无邪的模样,不由得心中一动,顿时计上心来。
回到梅园的破屋里,苏玉暂且靠在床头歇息,心中开始盘算着他的大业。这秦宝珠和丫鬟碧玉是个好姑娘,心肠柔软,听他挨了顿鞭子就过意不去,不仅专程送药,看来还对自己被何子青囚为罪奴之事耿耿于怀,这副柔软的好心肠,不用一用实在是可惜。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拍拍自己的腿,垂眼一笑,居然对着双腿说起了话:“你俩要为我争口气,可别让他们打废了呀!”
手掌抚在伤腿上,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此举若成,自然是好。若不成,大概再难有接触到外人的机会,今生恐怕也只能含恨终了了。
就在他们此番见面后没多久,约莫过了小半个月的时候,一日,宝珠在与何嫂子请安回来的路上,见几个家丁拿着一人多高的板子和挽成圈的粗绳子大步流星的往梅园方向走。这情景让她和碧玉看着都深感不妙,她便吩咐道:“碧玉,去打听打听,前面怎么了?”
碧玉应声小跑而去,揪住一个拎水桶的小厮问过后,又连忙小跑着回来禀报:“少奶奶,听说是那个苏玉喂死了一匹马,庄主气坏了,要打他五十大板惩戒。”
宝珠心下一惊,看向梅园被关闭的大门:“那么大的板子,不得打死他?”
“正是呢,”碧玉说,“刚刚那小五儿说了,若是昏过去便泼醒了再打,此次绝不留情,须得让苏玉受到严惩。”
“不就是一匹马么,”宝珠叹道,记起之前苏玉刚受过鞭刑,也不知那伤好了没有,如今又一顿好打,实在是可怜得很,更令她对何子青的暴行深恶痛绝,“表哥的马厩里有那么多马,死一两匹有什么了不起。”
碧玉恰到好处的应道:“分明就是拿奴才不当人。”
宝珠踌躇了。
她看那一人多高的板子实在是怕,很觉得苏玉有可能就此被打死,然而若是去制止,何府惩罚奴才,既不是她该管的事儿,也不是她一个女子该出头的时候。
碧玉很理解她的心思,同时也觉得何府打奴才,与她们无关,倒不如眼不见心不烦,便说:“少奶奶,眼下天儿也热了,我们回去吃些茶果歇息吧。”
宝珠应了一声。
然而顺着碧玉往落玉轩走了几步,却又驻足,回望梅园禁闭的大门,还是无法视而不见。
“少奶奶……”碧玉唤了一声,她很了解她的心思,更觉得苏玉挨顿板子确实可怜,但是,宝珠实在没有必要插手何府惩罚奴才这种小事,她搀着她的手便稍微用力了些,“我们回去吧。”
宝珠蹙眉看了她一眼,未言语,终究是转身往梅园走去。
走到门口,就已然听见院内噼里啪啦的板子声和苏玉的惨叫声,单是听着,其惨状就可以想见。
既已到了门口,碧玉自知拦不住宝珠,便替她推开了大门,大叫了声:“停手!”
行刑的家丁果然停了手,大概以为这女声是何府的人,寻声一看,却见到宝珠和碧玉。监刑的是一个中年家丁,宝珠依稀记得他叫老恒,向他问:“这奴才犯了什么事儿?”
老恒不知这位少奶奶唱的是哪出,只应道:“宝少奶奶,这奴才粗心大意,喂死了庄主最爱的宝马,如今罚他五十板子以示惩戒。”
宝珠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苏玉。
但见他手脚都被人摁着,浑身湿透,地上又是血又是水,想必方才已经昏过去一次,被拎着水桶的小五泼醒。这板子已把他打了个皮开肉绽,衣服上已然是鲜血淋漓,他则喘息不止,侧着头趴在地上,头发遮盖了脸孔,看不见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