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打量宝珠一身少妇装束,桃花眼眨了眨,感觉猜出了她的身份:“你是……何子青新纳的妾?”
此言既出,宝珠登时就恼了:“你这奴才胡说什么!”
她正说到此处,听得背后有声音,回头一看,是拿了扇子的碧玉一路跑来,见她和一个大男人对峙而立,连忙加快了脚步:“少奶奶!”
男人目光看向碧玉,再看向宝珠,终于是个恍然大悟的神色,连忙作揖行礼:“原来是宝少奶奶,方才实在是失敬,得罪得罪!”
宝珠不知他怎么突然开了窍,但见他已认出自己,又赔了不是,自己若是再纠缠此话,反倒显得没了气量,便道:“罢了,不知者不怪。”
她嘴上这么说着,心下确实万分好奇。
看这男人的装扮,无疑应是个奴才,然而他说起话来却不卑不亢、郎朗正派,毫无低眉顺眼之色,又拿不准他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只是此刻废园萋萋,他们孤男寡女这么相对而立也不成体统,她又不好唐突的去问,见碧玉也打量着对方没替自己开口,便只得就此作罢,对碧玉道:“我们回去吧。”
碧玉应了一声,怕这青石小路滑了脚,是很仔细体贴的搀着她,二人均是满腹狐疑的回了住处。
当日晚间,何子青终于回来了,老太君昏昏欲睡了一整个下午,也终于清醒了。纵然很不待见扫把星表妹,但该做的场面事还得做,何子青设宴为宝珠接风,吩咐厨子做了几道她小时候爱吃的可口菜肴,表面上自然还是兄妹和谐的。
席间,氛围却很惨淡。
老太君如今是真老了,牙齿松动、眼花耳鸣,只与宝珠相亲相爱的坐了一会儿就回到房间,让老妈子和大丫头们伺候着吃肉粥。唯有何子青夫妇陪着宝珠,三人除了聊聊这个菜品味道好,那个茶水很清甜以外,毫无话题可说——能说什么呢?问秦将军在边疆好不好?自然是不好;问问婆家的家长里短如何?望门寡,没得问;问问宝珠过得怎样?过得好何至于来此。
故而,在寒暄了几句菜品和茶水后,三人陷入寂静。
寄人篱下,难免心思就多。若是以前,宝珠来到山庄,也从不在意席间聊什么,她是吃饱了就玩的,哪管这些交际?但如今不同了,她这尴尬的身份也不好一直沉默,总得没话找话说两句,就问何子青:“表哥,过去的梅园,如今住的是什么人?”
此话问罢,但见何子青脸色一变,连方才的和蔼可亲都没了,神色忽而有些恼火的迹象:“你见着园子里的人了?”
宝珠未料到他变脸如翻书,暗叫不妙,忙道:“我下午散心乱走,误入了园子,只是我自己好奇罢了。”
“这个贱人!”何子青说道,神色是十分的愠怒了,“我叫他安分守己的思过,他偏要与我惹事!”
宝珠忙道:“与他无关,是我见门开着,自己敲开去看的。”
“你不必解释。”何嫂子此时开了口,她倒是神色如常,甚至是有些看好戏的样子,“怪就怪那奴才不本分,与妹妹无关。”
她话音罢了,何子青已经吩咐左右:“去把那奴才给我吊起来,罚他一百鞭子,我看他到底是能不能长记性!”
宝珠眼看着两个彪悍的家丁领命而去,吓得胆战心惊,万万没料到自己只是随口一问,就问出这么大个事儿!一百鞭子,不得活活打死他?
处理了此事,何子青还带着愠怒之色,不过总算是转向她,给了个解释:“他是我府上的罪奴,前几日又犯了些事,我让他在梅园里闭门思过一个月,不得踏出园内半步,没料到他居然擅自开了门,如此目无规纪,须得重罚才长记性。”
宝珠一时想解释,是自己敲门在先,对方才开了门的,然而她刚只张了口,一旁的碧玉便端来了温热的梨汤:“少奶奶,您的梨汤热好了。”
四目相对,碧玉无声无息的递给她一个眼神,宝珠只得强压下要说的话,改口道:“只是没想到,我这一句话,让表哥如此动怒,是我唐突了。”
何子青闻言,笑了一笑:“不怪你,是那奴才不本分——”说到此处,他对伺候的老妈子吩咐道,“去把宝少奶奶最爱的桂花糕和花生酥拿来。”
不多时,老妈子指派着丫鬟端来了两碟子点心。
宝珠此时喝汤都喝的没滋没味,哪还有胃口吃点心?
就在此时,那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丁回来一个报信道:“老爷,打了六十鞭子,人昏死过去了。”
何子青不为所动:“弄醒了继续。”
“已经泼过一桶水了,人没醒。”家丁应道。
何子青端着的饭碗放了下来,是个嫌弃的模样:“真是废物!算了,把他放下来,后面的先记下,明日继续。”
宝珠拿着羹匙的手不自觉的有些抖,她唯恐让人看出端倪耻笑,便放下了汤碗,声称已经吃饱了,吩咐碧玉端茶伺候漱口。
一顿饭吃得她心颤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