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街道冷清,店铺门前灯笼熄灭,唯有月光洒了满地照亮前路。
路是一条泥泞的路,春雨细密连绵,尘土变成泥浆,青砖石也不是很平,她走上去却没有留下一个脚印,不急不缓,风姿之优美,连泥巴都不忍心弄脏她的裙摆。
前方是一个简陋的竹棚,两盏半死不活的油灯,三张歪歪斜斜的桌椅,再加上六个看上去就不是很好惹的人。
他们看似安静,实际上都注意着周围动静,自然也看到撑着油纸伞款款而来的美人。
她身量高挑,一袭西域风格长裙,白色,蓝边,行动间隐隐可见暗纹流转,腰间一条金饰垂落,勾勒出纤细腰线。
握着伞柄的左手洁白漂亮,一直往上,整条左手臂都裸|露在外,华美金饰上镶嵌着深蓝珐琅,搭配上如玉肌肤,夜色下仿佛生出光彩。
“老板,我要吃面。”
竹棚下,她收了伞,抬眸的瞬间,竹棚中响起不知是谁的吸气声。
——裙美,首饰美,人更美。
卖面老板心还怦怦跳,面上却冷淡着:“客官要吃什么面?要几碗?”
“三碗面,三大碗。”她轻声回答。
这么一个小姑娘,一来就要三碗面,还是三大碗,谁都会怀疑她是不是吃得下去。在座三人都没有什么多余表情,眼神中却透着男人看女人的狂热,唯有一个白衣公子多看她两眼,目光干净。
卖面老板声音低沉:“你是不是吃得下去?”
她笑了一下,引得那三人更是目眩神迷,她的声音依旧很轻:“大可一试。”
卖面老板前一秒还站在原地,下一刻已经到了她面前,手上是挑面用的大竹筷,手腕一翻,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刺向她的太阳穴。
在座三人都有点看热闹的意思在,他们是杀手,面摊是买主约他们到达议事的地方,吃面是暗号,证明他们都是买主雇佣的杀手,面摊老板则负责试他们身手,过关才能坐下。
至于那白衣公子不是杀手,也答不上暗号,纯粹就是过路的,老板娘却若无其事地让他坐下了。
这也就罢了,如今居然还有一个女人来对暗号,也想挣这份钱?
是天下杀手都死绝了?雇主还叫了个女人来?
不过是点调剂品,他们刀口舔血,信奉及时行乐,否则赚那么多钱做什么?等她落败,再从面摊老板手下把人带过来,岂不是一桩美事?
可惜他们等不到她落败,因为她的手捏住了面摊老板脉门,面摊老板手里的大竹筷落地,以白衣公子的眼光来看,面摊老板只怕全身肌肉都麻痹了,被抓着才没有倒在地上。
她的左手还拿着伞,捏人脉门的是右手,右手臂包裹在白袖里,却露出一线香肩,与左边截然不同。
“承蒙相让。”
她松开,在老板娘的搀扶下,面摊老板没有跌倒,眼中仍带着惊骇,老板娘连忙请人坐下,面摊老板似乎想问点什么,老板娘轻轻摇头,等那边的白衣公子走了,他们再说。
竹棚下只有三张桌子,白衣公子和青衣人一桌,年轻人一桌,独臂男人一桌,她就近坐在年轻人那一桌,年轻人背脊下意识挺直了些。
“老板,劳驾煮一碗阳春面,不要葱花。”
话音刚落,别说老板,就是其他三人都莫名其妙,暗号不是对过了,还说一遍作甚?
她似乎明白过来他们的疑惑,无奈地说:“我是真的饿了。”
几人无语,白衣公子轻笑一声。
老板下水煮面,老板娘端来酒和卤豆干给白衣公子,白衣公子多要了一个酒杯,拿着豆腐干和酒坐到了她那一桌,他方一落座,浓郁的郁金香气随之而来。
“我请你喝一杯,好不好?”
“你我素昧平生,为何要请我喝酒?”她问。
“天地广阔,人海茫茫,此时此刻,我们却能坐在一张桌子上,不是很有缘吗?”他的唇边总是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看上去温润多情。
“按你说的,你该先请那位被你抛下的青衣人喝酒。”
“我总不能要求不喝酒的人喝酒。”他叹息,话里话外透着邀请却被拒绝的惋惜。
“我不明白,想喝酒的话一个人占据一坛酒不好吗?为什么要请别人,自己喝到的不就少了吗?”
“一个人喝总是无趣些。”
听到这里,年轻人的目光已经很不善了,他冷笑一声:“说了这么多,还不是想要勾搭女人。”
白衣公子也不生气,仿佛世间没有能让他生气的事:“何必说得这么难听,这叫结交,多一个朋友难道不好?”
“哼,你一个男人和女人交朋友?”
“男女之间当然也可以交朋友。”他好脾气地说。
年轻人还想刺他几句,此时老板娘端着面过来,脸上笑着:“客官面到了,慢用。”桌子下恶狠狠踩了年轻人一脚,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瞪他。
得罪他们,我都保不了你!
年轻人闯荡江湖也有些日子,能读出老板娘的意思,她说这个小白脸惹不起,然而到底不是老油条,读出了他,却忽视了“们”。
于是他便把丢了面子的恼火全数算到她身上,武功不错,过了面摊老板的考验,可在座三人哪个不是过了考验的?江湖人总是觉得自己天下第一,对她,不算轻视,却不到平视。
旁边两个人没怎么在意。
一人举杯说话,一人安静吃面。
她吃地很快,很香,他说道:“我原本只想喝酒,现在却想吃面了。”
她说:“饿了就吃啊。”
他笑了:“可是我看着你就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