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追把碗筷收进厨房里，回头担忧地看了一眼沙发的方向。
从祁献那句话说出口到现在,饭桌上再没有听到任何一个人的声音。
祁妈妈从一开始的茫然,震惊,到失了魂一般的发呆,也没说一句话。
孟追很想说句什么，他有些害怕眼前的气氛。
他很害怕祁献和祁妈妈之间的疏远已经持续了这么久，祁献近乎残酷的坦白也许会把他们刚能缓和一点的关系重新拉远。
尽管在他自己父母面前出柜这事已经轻描淡写地度过了，但毕竟在其他人眼里，这不是件容易接受的事。
可在他想要开口说话时,祁献在桌子底下握了握他的手。
他仿佛就忽然了解了祁献为什么要那么直白地说出实情。
祁献也许是觉得,他们在一起这件事已成定局,无法改变，迟早也要让家人知道，不如,就在祁妈妈和他还不算过于亲近的时候就把这件事告诉她吧。
今后再坏,也坏不过此刻了。
可是,今天是祁献的生日啊……
孟追忧心忡忡地靠在厨房墙上,捏着一只碗的力气几乎能把手里这只碗捏碎。
此刻祁献正和祁妈妈在沙发上坐着,他听不到他们的说话声。
其实他很想跟祁献坐在一块儿，不管祁妈妈有任何责骂他都想陪着祁献一同承受。
可他同时也很心疼祁妈妈。如果他和祁献坐在一起，带给祁妈妈的创伤可能会更大吧……
孟追正拿着碗发着呆，厨房门忽然从外响了一声，接着被人拉了开来。
凌学磊走进厨房，又重新关上了门,他面向孟追，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
孟追：“……”
他刚把想哭的表情往回收了收，凌学磊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抬头看了看凌学磊，发现对方脸上一派轻松。
“放心吧，没事。”凌学磊说。
孟追拿着碗走到水池边，想要放下去洗，又拿起来，转头看着凌学磊，但又不知该说什么。
这么反复几次，凌学磊明显看得心累了，伸手说：“我来吧，我来洗碗。”
孟追垂着头没动，凌学磊还是硬生生挤了进来。
“那个，”凌学磊清了清嗓子，“之前我让你别说漏了嘴，把你和祁献的事说出去……”
孟追疑惑地看着他。
“我没想到打脸来得这么快，”凌学磊扯了扯嘴角，笑得有点滑稽，“是我太低估祁献，也太低估你了。”
孟追抿了抿唇没说话。
“我这句真不是风凉话，”凌学磊说，“祁献是已经下定了决心，才会选择今晚这么个时机说出来吧。”
孟追头往下低了低，情绪也依旧很低。
他心系着客厅沙发上坐着的祁献，对凌学磊的话听得并不专心。
他现在哪还顾得上别的……
“想不想救祁献？”凌学磊捅了捅孟追的胳膊。
“啊？”孟追这才回过神来，“怎么……救？”
凌学磊拿着水果刀，唰唰几下切了一盘水果，递给孟追：“拿出去给他们，然后态度自然地坐到他们那儿去。”
孟追接过了水果，但是眉头仍旧皱着：“这么做，真的有用么。”
“听我的吧，我妈看到你就会消气了，而且她那么喜欢你。”凌学磊说。
孟追其实不完全听信凌学磊的话，但是，他还是想试一试。
坐在祁献身边陪着他，总比站在这里胡乱担心好。
但是他端着果盘走过去时小腿都有点哆嗦。
他走到沙发边上，祁献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时候祁献和祁妈妈都没有说话，祁妈妈拿着纸巾在擦眼角，见孟追过来，便低下了头。
孟追忧心地看着祁妈妈，手中的果盘也一直端着。
“放下吧，你坐我旁边来。”祁献出声帮他解了围。
孟追放下果盘，坐在了祁献身侧。但他不敢挨着祁献，所以隔了一点儿距离。
他低着头，不太敢再看祁妈妈。
“是我这段时间把你逼得太狠了，也没有关注过你的生活。”祁妈妈放下捂着眼睛的手，轻声叹了口气。
“我说过了，不是你的原因，”祁献说，“而且我也不认为，这是关注了就能改变的。”
祁妈妈听了这话身子明显一震。
孟追抬头匆匆看了祁妈妈一眼，又低下了头。
他忽然如坐针毡，他发觉他真的不应该插到祁献俩母子中间来。
他不知道祁妈妈现在看到他会是怎样的心情。
下午一块儿做饭的时候他们还聊得很开心，他是发自内心地为自己获得了祁妈妈的喜欢而感到高兴。
可是现在呢。
祁妈妈会不会把他当成是帮凶，或者，他根本就是元凶……
孟追心里非常难受。
“我不想隐瞒，也不想欺骗你，”祁献说，“孟追是我现在想跟他在一起，以后也想一直在一起的，惟一一个人。”
孟追猛地听到自己的名字，抬起头看了祁献一眼。
“我原本以为是遇不到这个人的，”祁献继续说，“在我爸出事之前我就这么认为。”
祁妈妈又抽了一张纸巾，这回彻底泣不成声了。
祁献对安慰这事实在不擅长，所以又重新回到了沉默。
他以为只要剖开内心说出实话，诚意就能表达出他的执着。
但他没想到这种方式会让对方这么不好受。
从父亲过世之后他多久没有和母亲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块儿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