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刘真人反应最快,他出自道门,身边常年备有公鸡血,此刻他取出一个带盖的小瓷钵,打开塞口,把里面满满的鸡血都往杨朝身上泼去,杨朝退后一步,触手也松开,郝老六摔到地上,哀嚎着连滚带爬地逃开。
然而杨朝只略退了一步,身后的触手却忽然暴涨,带着沉重的力道向所有人甩去,当前的刘真人被击个正着,身子直接飞出去,重重吐出一口血。
朝阳集团的一众高管们吓得面如土色,尖叫的尖叫逃跑的逃跑,只有杨晨勋还在原地声嘶力竭地喊:“小朝,小朝!”
有天师举起七星剑就想刺,杨晨勋却拦住对方,他目眦尽裂:
“那是我儿子!”
“他已经被妖精附身了!”那天师怒吼。
“那也不能伤我儿子!”
……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就在众人或惊慌奔窜或魂不附体之际,红衣少年如疾电般闪身过来,猝然狠抽了杨朝一耳光,杨朝身后向众人扫去的触手蓦然顿在半空,他的身体肉眼可见地瑟瑟发抖起来,触手也都纷纷往背后缩去。
“出来!”红衣少年厉声喝道。
杨朝却连退几步后,拔脚就跑!
少年也不追,反而仰天长啸一声,空旷的山间回荡着玉碎般的铿鸣,听得所有人都身躯一震,灵台都瞬间清明起来,而杨朝却踉跄着倒了下去,一团黑雾从他的身体里窜出,在半空着痉挛般地抖动着,最后掉落在地。
那是一条与人等高的蜈蚣。
蜈蚣落地后身形暴涨,竟像是没完没了一般,从初始的一米多长蔓延开去,也不晓得具体到底有多长,形似灯笼的脑袋硕大无比,已勉强具有人脑的雏形,杨朝离它最近,跌在地上正晕头转向着,陡然间又被一对如同起重机吊臂一般坚硬的鳌卷到半空中,他吓得肝胆俱裂,连连哭喊:
“爸!爸——”
杨晨勋也是心急如焚,他也看明白了,这里真正能顶事的不是那群高深莫测的玄学协会的天师,也不是只会嘴上功夫的郝老六,而是这个一脸稚气的小少年,他赶紧冲到十一面前恳求道:
“小天师,请你救救小儿,杨某一定重谢……”
话音刚落,杨晨勋惊愕地看到一簇裹挟着炫目金光的火焰从少年口中喷薄而出,正好烧中蜈蚣朝天摇摆着的触角上。
触角断开,杨朝从半空倒头摔落下去,他哇哇大叫着,这么高的地方自己栽下去不死也残,他闭着眼睛心中一片绝望,我还这么年轻就要死了吗……
就在他的脑袋即将抢地的前一刻,杨朝只觉得有一只手拽住他的脚踝,把他在半空中翻了个个儿,他猛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双脚稳稳地站在地上,杨晨勋还在远处冲他吼:
“小朝快跑!”
杨朝也机灵,拔腿就往十一身边跑。
那火焰自蜈蚣的触角烧起,却没有熄灭,反而冲起亮红色的光芒,愈发热烈起来。
“踏——踏——”
蜈蚣的无数只足疯了一般在地上踩踏,如千军万马过境一般,地面上轰隆隆一阵摇动,所有的人类都蹲下抱头紧紧捂住双耳,紧接着,金色火焰所过之处,蜈蚣的触角,脑袋,足,一一萎缩下去,就好像一只鼓胀的充气物被人放掉了气,最后只剩下了一截手臂的长度,蜷在地上不动了。
世界安静了。
山谷之中此时少说有几十人,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十一在众人或震惊或畏惧的眼神下走过去,把地上瑟瑟发抖的小蜈蚣捡起来托在掌心,他轻叹了一口气,摸出来一个小葫芦,把蜈蚣放了进去,用回生仙饮养一养,大概很快还会再长出来,那时候再吃也是可以的!
杨朝跟在他身后,既害怕又忍不住勾着脖子看:
“那、那么大一只……就剩这么点了?”
十一瞟了杨朝一眼,都怪这个家伙,跟他讲了不要去坑道那边非得去,害得自己的豪华蜈蚣烧烤大餐没了!
做不成朋友了!
十一这个眼神怨念非常重,杨朝缩了缩脖子,也知道自己不听劝差点闯下大祸,他讨好道:
“一会我再请你吃大龙虾,你要吃多少吃多少,给你打包,店里有多少给你打包多少!好不好?”
还是勉强可以做朋友的,十一笑出颊边一个小涡。
其他的人也终于纷纷回神,郝老六哎哎哟哟地喊:
“徒儿快来扶我,爷爷有点腿软……”
“诶!”十一脆生生地应着,走过去扶起郝老六。
郝老六立起来,掐着自己的腰,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显得有中气些:
“杨居士啊,赶紧让人杀几只公鸡,拿鸡血过来泼在这些蜈蚣褪足上,它们就会消失了,然后那些中毒的工人也照样一人喂一碗鸡血,保证血到病处……莫担心,除魔卫道,乃我修道之人的本分,莫谢莫谢!”
若不是所有人都亲眼见过郝老六被蜈蚣精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听郝老六这指点江山的语气,都得以为这里的烂摊子全是他一人收拾似的。
杨晨勋嘴角狠狠一抽,其他的天师们更是恨不得把郝老六鄙夷到地心里去,他们早知道郝老六是个神棍,却谁也没料到他的小徒弟竟是个宝藏,能够轻描淡写地收拾千年蜈蚣,身体里自带威力强劲的火焰,凡人看不懂,这些天师协会的人可知道这小孩大有来历,只怕是哪里的小仙童被郝老六捡去了也是有可能的。
这样的宝贝孩子落到了郝老六手里,简直是暴殄天物。
众天师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依然是刘真人率先出列,他整了整有了散乱的发冠,微笑着问红衣少年:
“小天师你叫什么名字?家住……”
郝老六一下子蹿到了十一身前,把少年挡在了自己身后,他挺直了腰,脑门几乎要怼到了刘真人的鼻子上:
“先前便介绍过了,小徒叫凤十一,从小就被小道养在身边,真人想知道什么,问小道就是!”
想抢我郝老六的宝贝蛋,没门!
郝老六摆出一副谁打我徒弟的主意就要跟谁拼命的架势,其他人只得悻悻地暂时打消这个念头。
“郝天师,诸位,”杨晨勋把自家的儿子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后发现少年没有受伤,这才镇定下来,“剩下的就交由杨某来处理,大家先下山休息吧!”
正在这时,一开始被派出去买烧烤架的几个人回来了,他们气喘吁吁地跑到杨晨勋面前:
“杨、杨董,东西都买来了……”
杨晨勋询问地看向郝老六,郝老六又看向十一,少年不怎么开心地挥了挥手:
“用不着啦,都烧完啦!”
众人齐齐一震,似乎都明白了烧烤架和调料要用来做什么的,当下个个满头黑线。
一行人走下了山分道扬镳,天师协会的人再一次恋恋不舍地看向十一,然而郝老六护得紧,谁都不能单独跟十一说上话。
刘真人已经道了谢离去,走了几步又踅回来:
“凤小天师,之前您说我用火有误,但是您对付那蜈蚣精,最后也是用的火,这两者有何区别?还请不吝赐教。”
“啊,”十一歪了歪脑袋,解释道,“蜈蚣喜好阴冷潮湿,能吸收一切阴气,所以才不愿意离开这山中,你的火是木中阴火,借的是极阴之力,对蜈蚣大补,你去烧他,那不是给他加油助威嘛!我的火却是太阳真火,专克一切阴物。”
“太……太阳真火……”
刘真人嗓子发颤,眼睛发直,其他天师听见了,也都几乎按捺不住要跪下去的冲动。
“敢……敢问……”
刘真人战战兢兢着,却始终没敢把后半句话憋出来——您究竟是何方神圣?
————
西山惊魂落幕,一切尘埃落定。
上午的时候家里还是高朋满座,此时傍晚时分,杨家的别墅里只留了郝老六师徒接受款待。
“郝天师,这里是一点心意。”杨晨勋把一张卡放在大理石茶几上,两指轻推过去,恭敬道,“郝天师神通广大,令徒更是青出于蓝,这次多亏了您二位,杨某不胜感激。”
“不敢不敢。”
郝老六的脸皮非同一般,他此刻镇定自若地接受着杨董事长的赞美,把银行卡收进了自己的包里。
“厨房里已经在准备晚饭,郝天师您一定要留下来,让杨某好好招待,”杨晨勋说完,目光爱怜地转向十一,“十一小天师,你有什么喜欢吃的,我让厨房给你做。”
“爸,他喜欢吃澳龙,他能一个人吃好几只呢!”杨朝插嘴道。
十一笑着重重点头。
杨晨勋赶紧交代一旁的管家,晚上多准备澳龙。
杨朝此时对十一的景仰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更因二人是同龄人而多了许多亲近,他看出十一是个小吃货,立马就想到了讨好的办法,于是杨朝猴儿似的蹿上楼,要把自己房里的零食都抱出来。
十一仰起头看着郝老六,乌溜溜的大眼睛会说话,郝老六立刻心领会神,他直了直身子,正色道:“杨居士,小道还有一事相求。”
“您说您说。”
不等郝老六再开口,少年已经袖手拿出一卷画轴,展开,极为小心地铺陈到杨晨勋的面前:
“你能帮我找我哥哥吗?”
杨晨勋看着面前用毛笔勾勒出的一幅男子画像,先是真心实意地喝彩:“好画技!”
狼嚎勾出的寥寥几笔,却将一个身着军装的俊美男子描画得英姿勃发,凌厉冷肃的军人气质扑面而来,惟妙惟肖得好似真人站在面前一般。
“这人叫什么名字?哪个地方的人?部队番号知道吗?”
杨晨勋接连问了几个问题。
郝老六尴尬道:“一概不知。”
“这不是小天师的哥哥吗?姓名年龄籍贯总是知道的吧?”杨晨勋诧异。
郝老六干笑:“失散多年,我这小徒忘了他哥哥的名字。”
这回答很是奇怪了,画像如此传神,却连名字年龄都不知道,这样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然而杨晨勋毕竟不是普通人,他略一沉吟,就有了计划:
“这样,既然是小天师的哥哥,那DNA肯定是相似的,先从基因库里比对……”
郝老六摇头:“先前也有居士提出过这个方法,但他们不是亲兄弟,比对DNA没有用。”
“这样的话确实很麻烦……我先托人通过人脸识别在‘天网’系统中找出面容相似的人,小天师你再来相认,你看怎么样?”
“能找得到吗?”十一满怀期待地问。
“只要他在这个国家有身份记录,应该就是可行的,只是需要时间,如果他不在京都,可能耗时会更久。”
杨晨勋办事十分雷厉风行,他用手机拍下了画轴上的人像:“我现在就把照片发给相关的人,只要有消息,马上就通知你。”
不管如何,这还是郝老六找的人里头一个说有办法的,十一雀跃地把画像卷起来,十分珍惜地塞进了自己的衣袖里。
郝老六也松了一口气:
“有杨居士帮助,娃子,只要你的哥哥在这京都,一定能给你找出来!”
杨晨勋不敢把话说死:
“杨某一定尽力而为,但是能否找到,还是要……”
这时杨朝已经抱着满怀的零食奔过来,他把零食堆到茶几上,一眼就看见了自己老爸还亮着的手机屏幕,那上面的照片惊得他一双眼睛瞪成了铜铃大:
“顾意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