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有些日子了,京里越发冷,除却冬青,大多树木上都黄了叶子,远远瞧着赤红灿黄,倒是格外顺眼。
那日阮令月从容府回来,并未与梦娘细说许多,只说怕是要在京里住上许久了。
梦娘瞧阮令月不想多说,便也没问旁的,只点点头。
不过,梦娘不愿动宝匣中原来的银钱珠宝,只说将来阮令月真的要嫁人时,这宝匣子还是她的嫁妆。只将阮令月从蒋府顺来珠宝的拿去变卖了,阮令月还私心留了个喜欢的攒金丝华胜。
后来,阮令月和梦娘在家中实实在在地休了几日,一面照顾阿京,一面将家中细细整顿了一番,总算有些活气了。
日子这般安安静静好不悠闲,只不过许白那小子往家中来的倒是勤快了不少。
梦娘也有些年纪了,瞧见这般大的少年,心中欢喜得很,更何况许白懂些医术,待阿京也是越发好,梦娘打心里拿他当自家孩子看待。
这般悠闲了几日后,阮令月心下开始着了慌,总不能坐吃山空。
便在京里寻了个茶馆弹琵琶。
她原是更擅长弹七弦琴的,可茶馆中,鲜少有人静得下心来细听琴音。便是选曲,也终是要热热闹闹的才更好些。
这家茶馆的老板娘人极好,性子豪爽,不拘小节,对手底下的人更是格外爱惜。
阮令月来了有几日,茶馆中男客众多,老板娘瞧着她的容貌太过惹眼,为了护着她,便专门设了屏风。
屏风虽简陋,却是安全了不少。
往日茶馆外的街上热闹得很,今日却格外热闹。一则,明日便是中秋,商铺间挂起排排红灯笼,集市上的人也越发多。二则,明日也是大雍使臣来渊国的日子。为展渊国繁盛,官家特在东西两市的市口设了灯会。
届时,两处各设放一盏皇家亲自督造的花灯,花灯材料源自渊国各地,制灯的师傅百余人,集众家之长。传闻灯身高九尺,明珠宝石,翠玉黄金,所用不计其数。
不少京外来客,中秋不于家中团圆庆贺,反是拖家带口来了京城,只为在中秋那日亲眼瞧瞧那盛况。
阮令月方弹完一曲,收拾了物件儿正要离开,却被茶馆的老板娘叫住了。
她回过身看向老板娘,可老板娘却伸手将她往里拉了拉才道:“令月,你可愿帮我个忙?”
“何事?”阮令月将琵琶放下,问道。
老板娘蹙了眉,“嗨,你有所不知,我一表哥在浮翠楼里头干活,他答应了楼主替他寻些技艺姑娘,中秋那日在楼里给客官奏乐。”
阮令月点了点头。
她虽未去过浮翠阁,却也是知道的。市井人人皆道,京里最美的姑娘在春风一顾,最美味的佳肴便是在浮翠阁。浮翠阁虽是名阁,却有九层,正在东市。想来明日观灯,是个绝佳的地方。
“可从前他都是从春风一顾寻得人,现下春风一顾的情状你清楚,进不来不出去的。我表哥他东奔西走,却是到现在都还差一个琴师。”老板娘蹙紧了眉,“那浮翠阁是个正经地方,表哥他也是个老实人,你放心。弹一首曲子给你在茶馆里头三倍的价格,如何?”
老板娘这语气明显的很,带了些祈求,这说明她可以拒绝。
可她犹豫片刻,却道一声:“好,权当是谢谢老板娘这些日子对我的照顾了。”
老板娘立时松了口气,回头拎起一个布包递给了阮令月,笑道:“中秋了,多亏了你们,楼里生意不错,不值几个钱,是我一点心意。”
阮令月笑笑,将东西收下了。
一路回去时,阮令月忍不住将布包打开,里头有一包油酥月饼、三斤肉,倒是实在的很。
回了家中,同梦娘一提此事,她原还担心梦娘不悦,可梦娘却连连点头,道:“这人情确是该还的。”
*
翌日,刚用过午时的饭,老板娘便将她送到了浮翠阁。
在楼下候了片刻,便见一青衫男子慌忙出来了,瞧着面目是个极其温实的,可走路却是脚下带风,想来里里外外都极忙。
老板娘也瞧出他忙来,便只道:“你可给我看好了我手底下的姑娘,晚些我亲自来领她,若是少了一根头发,我都要抓你满脸花。”
男子嘿嘿一笑,“我自幼天不怕地不怕,偏就怕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把人看好了。”
此人姓于,浮翠阁的人都叫他于管事。
他方瞧见阮令月时,面上明显惊了一惊,随后倒是没多说旁的,便带了她往四层去了。
阮令月紧紧跟在他身后,一直进了四楼的清月间。
请月间里已有许多乐师在,见于管事带了人进来,连忙抬头看。可众人瞧见阮令月时,忍不住皆愣了愣,随后便开始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