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舟珩半夜醒后,发觉李终南已经为自己包好了伤口,并将自己送回了房内。别红见晓舟珩醒了,便激动地向他夸赞八少爷如何倜傥跌宕,以及那张比六少爷和屈公子还要蛊惑的脸。
晓舟珩想起今日李终南一举,想必他看了自己身子,不觉有些难为情,这边听别红又道:“不过好奇怪,八少爷今日问奴婢七月十四那晚先生睡得如何。”
夜色深沉,别红不曾见过晓舟珩忽而凝滞的面容:“你如何说的?”
别红一叹气:“奴婢能如何说?自然是答好,先生又不是不知道奴婢嗜睡的毛病。”
晓舟珩点点头,别红又提起了另一茬——十八少爷李韫兀少爷已经招了这书是从晓舟珩这里借出的。
曾夫人又想起那夜李终南提过晓舟珩去过教坊司,曾夫人一怒之下便让管家扣了晓舟珩半月月钱。
但这本书如何去到曾夫人长衫里的,谁也搞不清楚。
这事儿就这么翻篇了。
但是晓舟珩不能翻篇。
“这小兔崽子。”在朦胧与疼痛中,晓舟珩一个翻身下榻,坐在地上,对别红道:“一早就去与少爷小姐说,上课!”
别红第一次见-赤-裸-上身的男子,虽大半都缠了纱布,但还是在月色里窥得几分晓舟珩的□□。别红自然是羞得满脸通红,连忙捂上眼睛,只留个缝隙:“先生,先生您还是回床上罢,地上凉。”
待晓舟珩再一睁眼便是七月二十清晨,入了书房晓舟珩自然也没有说李韫兀甚么,照常拿出了书开始讲。
“上回说到籴匡解,今日来讲武称解:大国不失其威,小国不失其卑……”晓舟珩余光瞥见李韫望一直盯着自己,双目澄澄,于是道,“十九少爷,可是有甚么问题?”
李韫望沉吟不决,问道:“绝艳先生,史书这样晦涩难懂,我们为甚么要学。”
李陇莎问:“史书上都是对的吗?”
李韫兀也问:“史书都是何人编的?”
晓舟珩心下道:终于来了。
晓舟珩遂搁了书,道:“史如何,史为折俎,史为源中根本。习史之由重则有二,一则,可利己修身。史中自有九庙,九庙中自有圣贤。圣贤如何,从史中窥得圣贤之道,便知圣贤如何。悟得圣贤之道,便可入君子之列。”
“二则,可助人为国。生于侯门世家,不可眼中只有高台曲池,余庆万贯,还需铭记史中遗墟凋敝,若是日后入仕为官,切莫不可复循覆车之轨,再生史中之误。”
“身为我朝子民,华夏后人,更要学史,对史书之上记载事件人物略通一二。”晓舟珩自然也不期望自己这样泛泛一言,三个娃娃听懂多少,目光一沉,接着道,“若是何日我朝国土教人霸了去,即便迫使我朝子民被发左衽,或是习蛮夷语,但精神不灭,国可再复。”
“再答二十小姐的问题,当今天下书籍皆为著作局所编。”晓舟珩道,“著作局乃我朝一司,忠于圣上一人,下雇九品以上文吏,或是,公笔吏。”
著作局,我朝掌管编纂修书之处,下分两类文吏,一类是临时受雇,譬如有才有学识之士皆可任职。而第二类,永生受雇,表面上似乎也是应付预撰编书,但更重要的便是通过稿件来传递情报。
第二类文吏,世人称其为公笔吏。
著作局次能早就从前几任皇帝便开始实施,起初确实为不错的控国集权之法,这些散出去的公笔吏匿在市坊的大街小巷,可以是街头的测字散人,亦可以是街尾的账房先生,只要是识得几个字的,提起过笔的,皆有可能是公笔吏。
出自公笔吏之手,表面上可能是一封家书或是一剂药方,旁人拿去看了读了也不要紧,毕竟无法破解其中奥秘———解密之法只有公笔吏内部之人才能知晓。
相较于军中的字验,那可是更为复杂。
这本应是万全之策,后因培养公笔吏代价过高,时间过长而慢慢被搁置,毕竟要成为公笔吏不仅要懂得如何隐匿身份,还要阅遍百书,习得周易八卦,通晓天干地支才行,要不然无法传递信息,或是一眼教人一眼识破。
自数十年前钟不归入朝为官,暗中复活了这一职位,不知从何时起著作局渐渐成了棋盘上的黑子白子,为钟不归一人所用。待众人反应过来之时,钟不归的鱼钩早已抛向了我朝东南西北。明面上著作局还是为当今圣上所用,但是暗地里众人心里皆知这公笔吏是在为左丞钟不归办事。
几个小孩也不知为单单学史一问怎会引出灭国家破,个个都面面相觑。过了许久,李陇莎眨了眨眼,问道:“先生是公笔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