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字一出,晓舟珩不禁骇然:“蒙雪何出此言?”
“其实也只是揣测。”楼北吟长叹一口气,“我不仅怀疑他是杀玉英之凶,亦是那鬼外子。”
晓舟珩脚下一软,竟向后虚退几步:“怎会如此?”
“这正是我与吕大人此次来李府之由。”楼北吟眼神一沉,望向他处,“其实刑部早已盯上李终南此人,碍于此人狡猾,苦于没有证据,又不知那人深浅,此次来便是捉他个现形。”
“他是李府八少爷,怎会是鬼外子?那昨日那火又是怎么一回事?”
想起昨日席上李韫奕的笃定之态,若那李韫奕不是装傻,便是设个套让李终南往里钻。不过楼北吟下一句便否定了晓舟珩的这番猜测。
“这也是问题所在。”楼北吟收回目光,“李终南确实是李府八少爷,我昨日稍稍问过六少爷,他的信物确实不假,可以证其身份。至于放火一事,尚不知晓。”
“如此。”
“因而这厢是更难办了,我与吕大人盯他一路,看他往李府方向去,千算万算,却漏了这一点:没想到他还真是李府八少爷。”
“那你与吕大人还要,这下如何,捉他……?”
楼北吟紧了紧拳头:“要,势必要。”
“你将李终南之事都告知六少爷了?”
“不曾。”楼北吟摇摇头,“六少爷现还只当是例行商议。”
“等下。”晓舟珩只觉得头晕脑胀,似乎昨日的酒全部上了头,喉头顿时又苦又腥,“那些旧案也是李终南所犯?他现在不过二十余岁,这如何说的通?”
楼北吟似乎料定他有此问,答道,“李终南乃江湖中人,年幼便拜入江湖名家,无人知道他身手如何,我虽不敢确定那几年前的案件与他有关,但几日前的镇江府一案,与他脱不了干系,他确实是从镇江赶回李府,不仅在杨府小住过几日,且有人在杨府灭门那晚见过他。”
“还有生还之人?李终南去杨府住过?”一连串的事实震得晓舟珩脑中嗡鸣作响,俨然来不及反应。
楼北吟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确实如此,一个杨氏后人侥幸出逃,现在我已安置于金陵城内了。”
“想必那生还之人吉人天相。”
“然也,不过恕汀不必过于忧虑,虽李终南成为李府八少爷之事颇为突然,但我与吕大人已重新想好对策,只不过还需一些时日罢了。”
听闻二人有应对之法,晓舟珩才略微放下心来,见晓舟珩放下些许戒备,楼北吟接着道:“今日与恕汀说这些也不为其他,只是提醒恕汀提防此人罢了,切莫惹火上身。”说罢,长辑一礼,便要离开。
正当楼北吟转身准备出门去,听得身后晓舟珩忙又问一句:“昨晚他杀人之由出于何故?”
“不知。”楼北吟侧过脸来摸了摸下巴,缓缓道,“估计那玉英服侍未迎合他之心意。一为试探,二为本性罢。”
楼北吟从晓舟珩房中出来,脸上的笑容立马撤了下去,如玉的面容上升起几分复杂难言的神色,在晓舟珩房门口又停了半响,这才举步离开。楼北吟急行几步,忽而耳边传来娇啼一声,又听闻一女子嗔道:“你是甚么人?这么没有礼数,冲撞了小姐。”
待楼北吟回过神来,定睛一瞧,只见十六小姐李著月在婢女的掺扶下缓缓起身:“香弄,不得无礼,楼大人是府上贵客。”
缓缓站定,李著月离了婢女的手,她估计也没想着能在此处遇见外人,手上小扇遮了半面颊,只露出一双被双羽盖去的俊眼,冲着楼北吟袅袅一礼:“小女见过楼大人。”
楼北吟见状连忙端起一张温润的笑脸,行礼赔罪:“十六小姐,对不住,楼某突兀,可是伤到了小姐?”
腰虽是弯下去了,楼北吟眼睛却轻扫了一眼李著月,四目相对,楼北吟刚与那双眼打了个照面,又匆忙错开,脑海里猛然跃出晓舟珩之前的一句词来:睹软玉香腮,娟娟。世人犹见怜,谬欢期。
也不知词中所谓的那位佳人是不是如李著月这般袅袅婷婷的闺中女子,仅仅是那双绝顶漂亮的眉眼,便足以对得起“世人犹见怜”几字了。
“不妨事,楼大人可是要去寻我六哥?”
楼北吟似乎没能听见李著月这一句,道:“恕楼某不能奉陪,先行一步。”起了身便往远处走去。
见楼北吟走远,香弄忿忿一跺脚,“那个楼大人好生没礼貌,明明是他先冲撞了小姐,怎么到好像是小姐欠了他似的。”
李著月蹙了蹙柳眉,抬手止住香弄:“罢了,府上又是死人又是走水的,楼大人他们自然也是心急,前府人多眼杂,我们快些走罢。”
这边晓舟珩闻楼北吟言罢,顿觉如堕烟雾。全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马,如何出的府。本是艳阳天气,晓舟珩自觉身处冰窟,一时间还沉浸在方才楼北吟那番半明半暗的警告中。这厢又因心神不宁,出了府才发觉骑得并非为自己的会意。跨-下之马,乍一看毛色与会意差不多,但细细一看,皮色却更为水滑鲜亮,晓舟珩摸了一把马的鬃毛,深深叹了一口气。
一人一马,伴着初升之阳,顺着河岸慢慢踱去玉英家中。
玉英家在离李府不远处名为寒薇庄的村舍,晓舟珩骑马不出一个时辰便到了。
让晓舟珩惊讶的是,根本就没有见到玉英的家人。询问一圈才得知这家人早于一年前便搬离此地,去往何处也是无人知晓。
扑了个空,这倒是在晓舟珩意料之外,没得办法,晓舟珩只得离开此处。
不过就在晓舟珩一低头一抬眼的功夫,那匹马,丢了。
闻寻周围人半响毫无结果,晓舟珩这下只得自认倒霉,想必那高头骏马必定是府里哪个少爷的,用尽自己所有积蓄都不一定赔得起。本身自己手头都不宽裕,这下要更加拮据了。这厢只能先徒步回府,再去赔罪。然而丢马还非晓舟珩此刻最头皮发麻之事——才行了几步出了庄子,就发觉自己被跟踪了,而且,不止一个人。
反观自己全身上下,除过一些散银以及李管家给的几张银票以外,只有怀中揣着的一本书而已。晓舟珩掏出那书觑了一眼,朝野佥载方正四字楷书毫不客气地折射着光线,引得晓舟珩一阵目眩——真真不应景。
不知对方具体几人,亦不知为何要跟着自己,晓舟珩只得闷声走路一刻不敢停。也不知走了多久,晓舟珩只觉腿脚灌铅,脑中也是混沌不堪,接近响午,晓舟珩头上沁出甚多汗珠,抬眼望去便是一家名为玖春楼的酒楼,晓舟珩管不了那么多,就算要死自己也非要去歇上一歇。
前脚刚一迈进,小二便扯着嗓子连叫三声绝艳先生。
应是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晓舟珩只得硬着头皮让那大嗓门领着自己落了座。肆内众食客推杯换盏,言语喧哗,丝毫没有注意到有甚么不妥。
那群人自然也随着晓舟珩进入酒楼,借着余光晓舟珩看清楚了,一共五人,皆是过目即忘的长相,坐于晓舟珩不远处。
晓舟珩心下无奈,掩饰似地啜了一口小二端上的茶水,直直将嘴舌烫了个完全,再瞥那些人,似乎毫无要动手的意思。晓舟珩只得一杯一杯地喝着手中的茶水,少顷就只剩啃杯底茶渍,可是这厢都不见那几个人动作,心感怪异之余悄悄将手伸入怀中捏了捏那本早已被汗浸了个透的书,而这动作似乎给了那几个黑衣人甚么信号似的,五人跻身而动,掏刀直冲晓舟珩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