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伤一阵子后,容莺的身体渐渐好转,失去的记忆也在缓慢恢复,连与萧成器的点点滴滴都能记起来,唯独与闻人湙的那些日月,始终是零碎不堪。
底下的侍卫也十分听闻人湙的吩咐,将她牢牢看住,稍有不对便走近询问。
桌上每日都摆着一碟杏仁酥,就算是再好的东西也要?吃腻,容莺每日对着这盘杏仁酥,连多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了。
白简宁性情淡泊不喜欢多管闲事,容莺的身体渐渐好转后,她便催着闻人湙将人接走。
闻人湙也不想再去撷芳斋受她白眼,下朝后便亲自去了一趟。
长安在一阵子阴雨连绵后总算放了晴,容莺便帮着白简宁和童子一起将屋子里的书搬出来晒。袖子被交叉的绳带缚起来,一双白而匀称的手?臂如一截玉藕般露出。
她额上覆了层薄汗,手?臂撑着腰缓缓喘息着,正在与童子说话,听到脚步声回?头去看,才发现是闻人湙到了。
容莺脸色稍稍一变,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闻人湙将她的动作和表情收入眼底,别开眼去看白简宁,说道:“我?今日是来接她进宫。”
白简宁颔首应了,提醒他:“容莺服药不老实?,你且看着些,这药再用上小半月便可停了,多了无益。”
他点点头,走到容莺身边将她挽袖子的绳带解开,微凉的手?指滑过她裸露的手?臂,她手一缩就要?后退,被他稍一用力给拉了回?去。
闻人湙如同察觉不到她的抵触一般,为她整理衣袖和凌乱的发丝,拿了帕子替她拭去面上薄汗。
容莺极不自在地僵站着,心中却想起了自己与容曦说过的话。
她该去讨好闻人湙才是,只有让他放松了警惕,她和容曦才能得到机会离开。
闻人湙扶着容莺上了马车,她不愿面对,索性靠在车壁假寐。闻人湙看破却不戳破,拿着一沓折子慢慢看。然而听着车内安静的纸页翻动声,她竟真的生出了困意,不知何时就睡着了。
闻人湙夜里与她同榻而眠,十分清楚她是真睡还是假睡,听到呼吸声渐渐平稳,便将她往自己的方向揽过来,让她躺在自己的腿上,以免马车晃动时头磕在坚硬的车壁。
街道上马蹄阵阵,传来喧闹声响,封善掀开车帘正要禀报,撞见了闻人湙将衣袍盖在容莺身上的一幕,话卡在口中不知道该不该说了。
闻人湙抬眼看他,低声说:“太吵了。”
封善意会,知趣退下后纵马上前。
长安的闹市平日里是不许纵马的,以免踩踏到行人,但这条显然对高门贵胄无用。
萧成器带着一列精兵正在追捕燕王派来的暗探,迎面又来了一行人数众多的商队,将暗探和萧成器的兵都给冲散了,期间伤了人,两方互相争执谩骂,最后竟拔了刀。
百姓站在一边看热闹,对萧成器不乏恶意的指指点点,他听了火气更盛,将拦人的商队一顿痛骂。商队的人不肯忍气吞声,也怒冲冲回呛。
不一会儿又听到马蹄声,萧成器眯了眯眼,看到封善策马而来,手?里拎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直接朝人群中一扔,正是方才逃走的探子。商队几人惊叫一声立刻闪躲,百姓吓得怪叫,纷纷偏过头去不敢再看。
萧成器和商队的人都严肃地看向?封善,他却面色和善地说:“萧将军,让人都散了吧。”
萧成器看到他,自然也该猜到闻人湙就在不远处,正要说好,商队的大汉一声吼:“不行!伤了我?们的人还出言羞辱,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萧成器拉下脸,咬牙切齿道:“我?看你是不知死活。”
封善没有要?劝架的意思,只是说:“要?打要?杀都得先?安静会儿,我?家公子不喜吵闹,等他的马车过了这条街,你们再如何都不干我的事。若现在不听劝,稍后冲撞了他,可就别怪我家公子脾性不好了。”
“闻人湙什么意思?”萧成器不满道。
“让各位闭嘴让路的意思。”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方才还叽叽喳喳看戏的百姓立刻就没了声,一个个噤若寒蝉。
谁能不知道闻人湙的身份,如今长安的百姓早已默认他是这天下的新主。
年纪轻轻便杀伐果断,自己人都能杀了挂在宫墙晾干的人物,谁敢惹他皱下眉头,那便是不得好死的下场。
来长安的商队自然也知道他,果不其然方才还一个个面带怒容的汉子们,突然就鸦雀无声了,摆着手?让底下人将货物和车马往边上赶。
萧成器虽觉得莫名其妙,也还是让手?下人靠边站着让路。
封善处理完,回?到马车边让人继续驾车。
一群人都没了声响,连喘气声都下意识放轻了,纷纷睁大眼,目送一辆低调无奇的马车离去,车轮压在石砖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好不容易马车走远了,也没人敢第一个出声,只能你看我?我?看你的对视。
商队中一个戴着笠帽的人始终一言不发,也不曾看萧成器一眼,只在马车经过时握紧了长刀。
一直等马车进了宫,容莺迷迷糊糊转醒,听到头顶一句:“要?是还困,等去寝殿再睡。”
她撑起身,要?将衣服掀开,闻人湙按住她的手?,温声道:“进殿再脱,外面起风了。”
容莺点点头,任由他抱下马车,走到殿门前才看见牌匾上写?着的紫宸殿。
这是皇帝正殿。
她脸色一白,回?头瞪着闻人湙。
他面色坦然,说道:“这里较为便宜。”
虽然容莺眼里满是怀疑,但他确实没有想那么多。紫宸殿虽是皇帝御所,却离宣政殿近,设施一应俱全,书房也是最大最全的,召集朝臣处理政务,自然也省事。
容莺是极为不受宠的公主,初回?踏入这里便是父皇召集子孙,说要迁去扬州的那一次。实?际上她对此处并无任何温情可言,所见之景都让她觉得陌生。
只是再如何她也是公主,眼见着闻人湙搬进她父皇的御所,她不可能丝毫怨愤也没有。
“那你将我?接来做什么?”
即便是再受宠的后妃,也没有留宿紫宸殿的道理,何况她还是大周的公主!
闻人湙皱了下眉,说道:“我?在此处,你自然要陪着。”
他以为容莺想回洗华殿,便劝她:“洗华殿太远不好照看你,此处不过是个寝殿,你且不用在意规矩,行事皆可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