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近在花丛间睡觉。
晚上她肯定是回小楼睡的,不过,午间小休,在花下打盹,并不算违反与黄药师的协定,有时候,黄药师心情好时,还会坐在花树下看书,任她拿他大腿当枕头,等他书看完,就看人,不带什么含义的眼光,通常都会对晏近造成一定的影响,从盯了她半个时辰她才醒来,到望定十分钟她就若有所觉蹙眉,以手覆额挡住视线,再到她一躺下就事先声明不许他看人看得人家不能安睡,效果他是越来越满意的。
今天是大日子,时隔近二十年后,这二个武林绝顶高手再度相会,谁也怠慢不得,晏近心想东邪西毒北丐聚首,这等风云际会的热闹不可不看,于是先到积翠亭旁边的绿竹林坡上的花畔养神,只等洪七公啸声一到,或是箫声筝音争持时再走近旁观,以后就可以把现场直击的情景向晶描述一番了。
刚刚入睡,远处草中一阵簌簌之声,晏近翻过身,继续睡,腥膻味远远涌来,她皱眉头,揉捻眼睛,还是有些迷迷糊糊的,异声斗起,似乎是群蛇大至,这么早,不是晚上他们才会到达吗?晏近站起来,拨开花丛,向下方望去,果见千千万万条青蛇排成长队蜿蜒而前,十多名白衣男子手持长杆驱蛇,不住将逸出队伍的青蛇挑入队中。
来了来了,晏近精神一振,快步上前,走得太快,不意脚下一滑,踩中某条软绵绵滑腻腻的蛇,冷不及防之下,整个人摔倒,滚下小山坡。
笔直正中地插入蛇队中,群蛇闻到她身上花花避毒丸的香味,骚动起来,有的急退,有的往左右游开,有的盘在地下,昂起了头一动不动,与队伍撞上,刹时间溃不成军,纷乱不已。
蛇队之前有黄药师手下的哑仆领路,在树林中曲曲折折的领路,晏近这么冒冒然自上滚跌进来,那些白衣人面上变色,吹起哨子,却指挥不得,群蛇反而吐出嘶嘶声响,四处游走得更快了。
那仆人认得晏近,一脸惶恐,赶紧向她打个手势,示意她离开,晏近不是不想离开,问题是她触目所及,全是一排排不断涌来的青蛇,纵是不怕,也无一条蛇儿敢向她扑来,但蛇势汹涌,来者不善,一时却是跌坐在地上,只有发愣的份了。
好壮观啊,如果是谨在这里就好了,所有动物在她面前只有俯首贴耳乖乖听令的份。
远远的蛇群还在继续,已非青身蝮蛇,而是巨头长尾、金鳞闪闪的怪蛇,金蛇之后,黑蛇涌至,偏生此时前面交通受阻,哑仆急得满头大汗,白衣驱蛇男哨声变急,群蛇被迫前进,却怵于接近晏近三丈之内,忽然不约而同四散逃开。
晏近一呆,她制作的花药,效果真的如此上佳?试着挪动一下,果然剩下几条盘坐的蛇儿闪电样退开,往前无路,退后混杂入其他队伍,一时间叱喝声口哨声此起彼伏,乱成一片。
四周忽然静了下来。
白袍闪动,一条高大的人影行来,步伐不怎么快,但只是是几步之下,便到眼前,所过之处,蛇儿两旁闪开,似是畏惧之极。
晏近仰起脸,这人背对阳光,穿着一身白衣,手中拿着一根弯弯曲曲的黑色粗杖,似是钢铁所制,杖头铸着个裂口而笑的人头,人头口中露出尖利雪白的牙齿,模样甚是狰狞诡异,更奇的是杖上盘着两条银鳞闪闪的小蛇,不住的蜿蜒上下。
混血儿,晏近脑中掠过这个形容词来。
眼睛深陷,高鼻,大络腮胡子,一头卷发,面部轮廓极是深刻英越,琥珀色的眼珠格外冷硬无情,然而正正是这毫不掩饰的冷酷与那妖魅的蛇杖衬映出一种冰冷致命的吸引力来。
不像是风流欧阳克啊,晏近犹豫动摇地道:“你会是西毒欧阳峰?”到底被电视剧误导了多少啊,黄药师长成那样也就罢了,连老毒物都充满一种越毒越吸引人的气度,不会连南帝北丐都改了吧?
这人眼光一闪,忽然笑了,冰山造型倾倒,朝她伸出手来,含笑道:“黄姑娘受惊了,令尊可好?在下正是欧阳锋。”声音低沉,隐隐带着某种金属质感。
晏近自己爬起来,不去接他的援手,坦率地道:“我不姓黄。”
欧阳锋轻咦一声,他早打听过,桃花岛上绝无年轻女子,黄药师独宠爱女,更从未纳下姬妾,眼前这女孩子年纪轻轻,容颜脱尘,于桃花岛上群蛇之中依然神态自若,难道不是黄药师教导有方?什么时候,居然有人可以打破黄药师的禁忌了?
晏近看着他,只要想到此人日后毁坏黄夫人的墓室,杀人嫁祸,还放火烧了归云庄,便不由得生气,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这人真坏,为了争胜,不择手段,你连自己的儿子都认作侄子,敢做不敢当,我讨厌你,黄蓉才不会嫁给欧阳克。”
欧阳克的身世是白驼山绝顶机密,此言一出,欧阳锋面不改色,心中却生了杀机,岔开话题道:“在下倒想请教姑娘,身上携带什么宝物,以致群蛇回避,不敢靠近?”佩在身上,百毒不侵的宝物,他身上就有一颗,这‘通犀地龙丸’得自西域异兽之体,并配以药材制炼过,普天下就只这一颗而已,对于少女的蛇虫勿近,倒是极为好奇。
晏近眨眨眼,她向来不会说谎,也不知防范他人,人家客客气气地请教,不答反倒有亏礼节,于是认真地答道:“不是什么宝物,是我自己做的花药,花花避毒丸,是特地对付蛇虫的,气味会让它们闻到了不敢靠近,如果真爬过来,就会晕厥无力。”
欧阳锋眼角一跳,听她口气好像只是随随便便轻轻巧巧就做出这种驱蛇良药来,如果这种药被大力推广,流传开去,他引以为傲的毒蛇毒虫还有什么优势可言?
只对普通蛇儿有效,还是大部分蛇都会中招?
眼下要出手擒住她是举手之劳,只不过,他远来是客,面对的是黄药师,又另有图谋,不知这少女与黄药师有什么密切关系,如果得罪了黄药师,求婚之事横生枝节,倒是不妙。但要让这来历诡奇的少女安然全身而退脱离掌握,却又不愿。
这么一踌躇,另一个白衣人就轻飘飘掠过来了,白袍在风中摆动,丰神隽美,飘逸若仙,手中拿着一把折扇,未语犹含笑。
晏近神色一动,欢呼道:“有花香,我没闻过的。”奔向那俊美白衣人,伸出手去,“欧阳克,给我看看花,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