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细雨打湿略微枯黄的草尖。香火气息悠悠钻入施清鼻中,他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今晚望峰阁中只有他与孟如归二人,他十根手指绞在一起,绞到发白。
孟如归看到他这种做派,出言关心道:“你可是肚子痛,想要上茅厕?”
施清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这一句关怀下烟消云散,他低头道:“没有,谢师尊关心。”
“师尊,我……”
望峰阁顶钟声悠悠响起,孟如归感受到结界外有灵力波动,他起身出门查看。
外面有一人御剑而来,身披黑色斗篷,头上罩着兜帽,根本看不清脸。
孟如归道:“什么人,为何深夜来西黄?”
那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是我。”
结界打开,李庭安御剑落地,这不过是半个月未见,他已经是瘦了一大圈,眼下还带着两个乌青,他开口询问道:“顾仙师可还在山上。”
孟如归点头:“在?谁又病了?”
“苏澈病了,自从他那日得知真相后,一日不如一日。你在那边时他还好歹撑着,你走了之后他自己偷偷溜到山下城中看戏,看了几场回来之后便开始发烧,嘴里也说着胡话,我怎么瞧着……”
李庭安略微顿了顿,像是有些难以启齿:“我怎么瞧着像是得了失心疯,所以想请顾仙君去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外面雨骤然下来,还伴着两道秋雷。孟如归从门后拿出两把油纸伞:“你跟我来,他现在应当是睡着了。”
顾玄参住在临近后山处,越近后山便越能察觉到后山邪祟的怨气,当怨气与灵气中和之时,眼前便出现了顾玄参的住处。
顾玄参自幼便生活在水乡,对青瓦白墙有一种超乎常人的执念,他门前栽着一棵垂杨柳。
这棵杨柳本是山下一棵有着几十年道行的柳树精,因为柳条生得纤长而柔软,顾玄参趁人家冬眠时硬将人家搬上来,天天扯着人家柳条来捆药。
孟如归敲了敲门,一个绿衣小妖从门中钻出,他打着长哈欠道:“孟仙君怎么这么晚来了?”
“有人求医。”
小妖揉着自己那双泛绿的眼睛:“他现在应当是睡了,两位不如明日再来。”
话未说完,眼前那两人已经不见,小妖四下看了看,眼前却是已经是再无人影,它嘀咕了两句,又钻回柳树体内睡觉。
现在已经是秋天,再过几个月也应该继续冬眠了。
顾玄参这个院子要比其他院子大得多,里面东西乱七八糟放着,偶尔还会踩到一脚药渣。他睡觉也不肯锁门,就那样大敞着房门睡觉,被子盖在头上,两根腿蹬在外面。
“师兄,师兄。”孟如归趴在他床边轻轻唤着。
顾玄参翻了个身,右手挠了挠脸继续睡觉。
孟如归猛地一拍床栏:“师兄,早课要迟到了,师尊已经在外面拿着大板子等你了!”
顾玄参猛地惊醒:“啥,啥,啥。”
没有师尊也没有大板子,只有孟如归板着一张脸站在顾玄参面前。
顾玄参挠着自己那宛如鸡窝一样的头发爬起来:“十二啊,我知道我生得好看,但是咱们两个也是没有可能的,你快回去睡觉……”
“有人求医。”孟如归道。
顾玄参这时候才发现李庭安站在略微远一些的地方,半夜三更被惊醒,他烦躁异常,上去抓着李庭安手腕随便诊了一下:“怀了,男孩。”
孟如归:“……”
李庭安:“……”
孟如归下意识看向李庭安小腹,李庭安瞪了孟如归一眼。
顾玄参再次躺下,孟如归上前一把将他抓起,边给顾玄参套衣服边道:“他的药箱在左边第二张桌子上,就是那个靠近柜子的那个,对,拿起来咱们走。”
半夜被吵醒现在又要被抓出去,顾玄参趴在孟如归背上怒道:“孟十二,你是疯了吧。”
三人御舟,晨光漫天之时终于到了里竹山,里竹山红叶铺了满地,也没有人去打扫,山中的门生眼看着少了许多。
“他在哪里?”孟如归问道:“是不是在赴玉山里面。”
李庭安点点头,孟如归抓起顾玄参便往后山走去。言幸躯体被发现之后,这赴玉山阵法彻底失去作用,阵法打开,站在外面便能瞧见里面那座低矮的小屋。
李庭安轻手轻脚推开屋门,苏澈背对着众人坐在屋子中,他听见开门声猛然回头,被映进来的光亮照的几乎是睁不开眼。
见他回头,李庭安将门彻底推开:“你别怕,我请了顾仙君来给你看病。”
晨光扎眼,苏澈看不清楚门前站的都是何人,他抬起一只手略微遮了遮眼,却看见李庭安身后站着一个身着白衣,长发散下的身影。
他眼睛动了动,从椅子上站起,一步一顿走到孟如归身边,他将手里一个温热湿软的东西塞到孟如归手中。
孟如归接过。
那是一朵铃铛花,因为被苏澈攥地时间长了,边沿已经开始发黄发黑。
他盯着孟如归,小心翼翼又满含期许开口:“言长老,你能不能收我为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