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头,看她时眉眼弯弯,像漆黑的夜空里缀了漫天繁星,瞳仁里只落了她一个人的影子。
“她说的太难听,我不信。你说的我才信。”
安疏下意识抿唇,目光转到地面上,看着自己的影子,耳根发热。
她攥着衣服的手轻轻松开,沉默地坐到了谢君宁面前。“我请你吧。”
谢君宁观察着她紧绷的下颌线和动作神情,心想:果然是听见于香说的话了。
桌上摆着店老板免费送的冰雪碧,他倒了杯,两指并拢推到她面前。
白开一样的水,面上漫着气泡,就这样映入安疏眼底。
谢君宁的声音在这样的背景下,显得缥缈而遥远,又偏偏近在咫尺:“你初中的时候,也受过这样的欺负吗?”
安疏摇了摇头,两只手埋在桌底的衣服下,手指不安地搅动着,声音有些闷:“没有,我只是……不爱说话。”
“看出来了,”谢君宁有意调节她的情绪,玩笑道,“一说话就结巴。”
安疏下意识抿了抿唇。
她一害羞就是这个动作,紧张就手或者抠衣角。
她犹豫着,开口道:“其实,我家里……”
安疏的话卡在了这一句。
不知怎的,在谢君宁的目光下,怎么也说不出下一句话来,仿佛喉咙里堵了块石头,压得胸腔都难以承受。
谢君宁收回目光,不急不慢地抿了口雪碧:“你要是不知道怎么说你家里的事,不用告诉我。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人,也不会听她们随意污蔑你。”
“可是……”安疏忽然道,“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呢?”
谢君宁的动作停下来。
店老板把烤好的烧烤端上来,并没有察觉到这气氛有什么不对,吆喝着让他们趁热吃,然后抹了抹围裙,又转身火热朝天地忙活去了。
热气腾腾的雾气飘起来,混合着香味,模糊了谢君宁的神色。
安疏看着他。
厚重的斜刘海遮住她原本秀气的眉眼,她的皮肤干燥、肤色寡淡,唯有一双眼睛形状好看,瞳仁里却总装着一些沉甸甸的东西,令人琢磨不清。
甚至每当谢君宁看她的时候,十次有九次她都低着头,拿头顶的漩涡对着他。或站或坐,总是显得不安又拘谨。
哪怕就在刚刚,她也一直是低着头的。
唯有问出这句话时,她抬起了头,目光落在了谢君宁脸上。
谢君宁注视着她,许久,终于在安疏快要坚持不住低下头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安疏。”
这声音带笑,嗓音低沉,令人心头发痒,不自觉想沉溺其中。
安疏便愣愣地,“啊”了一声,尾音轻轻上扬,表示疑惑。
“你换个发型吧,那个什么……空气刘海,或者干脆不要刘海——好看一些。”
安疏:“……怎么,怎么突然说这个?”
谢君宁倾身,手肘撑在桌上,掌心拖着下巴,额前的碎发滑下来,头顶的路灯打下昏黄的光,在她眸子中映出少年清隽带笑的眉眼。
仿佛身后一切光景,此刻都停驻原地。
店老板的大嗓门、烧烤店前来来去去的男女老少、过往行人神色动作的人生百态都一一定格,成了远方模糊的背景。
唯有少年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眉眼深邃,笑容不变。
此后流年经转,也是记忆中一幅再也挥之不去的水墨画。
谢君宁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挺好看的。女生应该都喜欢变漂亮一些吧?我给个建议,你要是换个发型,不要天天低着头,会有很多人喜欢你的。”
安疏耳尖又红了。
她默默地抠了抠手指,半晌道:“我,不用别人喜欢我。”
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好像还有什么未尽之言没能说完一般。
朦朦胧胧间,仿佛有什么心思不经意地破土而出,悄悄发芽生枝。
令人心头悸动。
谢君宁换了只手撑下巴,闻言笑了笑,刚要说话,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是吴山打的。
“谢哥,你在哪儿啊?班主任刚刚问你们俩去哪儿了,我说你们上厕所,发信息你没回,我现在是偷偷跑出来打电话——话说你找到安疏了吗?你们不会一起旷课了吧?”
谢君宁看了一眼对面的安疏,并不否认道:“就说我们向教导主任请了假,不去上晚自习了,老师追究起来,就让她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