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带强买强卖啊？
虽然不知道萧逐突然发什么疯，但显然，现在逃跑也不是很现实。
萧逐笑了声：“怎么，不是要了解朋友吗？”
夏栀眠想了想，踮起脚，一只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另一只手抵住萧逐的太阳穴。
萧逐稍稍皱眉，似乎想要避开，但不知道想到什么，却还是没动弹。
她说：“确实，那我自己来看了。”
萧逐没说话。
“因为一般来说，没有人会期待看到朋友受到伤害。”和刚才一模一样的话。
萧逐依旧保持着那个抱着手臂的姿势没有动弹。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出奇了的烦躁，想将这个不怕死的人给扯开。
但越是这么想，他就越烦躁。
不过他没有烦躁很久。
因为夏栀眠很快就发动了刻印。
她立刻就感受到力量的悬殊。
在之前跨级发动刻印的时候，虽然很困难，但她还是能感觉到灵力顺着一个稳定的方向，任由自己操控。
可是萧逐的灵智太过强大了。
自己零星一点的力量，宛若泥牛入海。
而且那惊涛骇浪翻涌而来，几乎一瞬间，将自己完整地卷入。
夏栀眠觉得自己的脑袋瞬间被白光给填满，彻底失去意识前，只能听到系统那尖锐的报警声。
它说了什么，却听不真切。
*
想象中的爆体而亡并没有来临。
但夏栀眠一睁开眼，恢复意识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现在并不是在真实的世界。
她看了看手掌，发现身体呈一种半透明的状态。
而周围的环境来看，这里依然还是玄灵大陆。
一座金灿灿的牌匾，上面写着三个大字——玄灵阁。
玄灵阁弟子匆匆忙忙地路过，这些人穿透夏栀眠的身体，像是没看到她似的，攀谈着往前走去。
很快夏栀眠就意识到，这里确实不是现实。
这里是萧逐脑海里的记忆碎片。
怎么可能？
她真正意义上的，走进了萧逐内心？
这些片段很细碎，甚至拼不出一个完整的故事，不断扭曲变化着。
她先是看到了一片横尸遍野的战场，穿着玄灵阁长袍的一群人站在那些尸骨之上，前面跪着些遍体鳞伤的人。
为首的男人抱着一个孩子，满脸血垢，声声泣血般的宣誓：“多谢玄灵阁庇护我萧氏一族，给予庇护之所，使我一族免于灭门之难。”
血顺着他的面庞淌下。
溅落在地上。
“我，萧乘风，萧氏一族在此立下亲盟血誓，世代传承，刻入我族嫡系血亲之血骨。为报玄灵阁今日之恩，世世代代尊玄灵阁为主，如有违背——”
“如有违背”
“如有违背！”
就像是碟片卡了壳一般，最后四个字反复响彻，伴随着场景扭曲，让人头皮一阵发麻。
等眼前的事物逐渐清晰之后，夏栀眠看到了萧逐。
准确来说，大概七八年前的萧逐。
他跪坐在一片漆黑的殿堂之中，一把玄玉剑躺在他的双膝之上。
周遭没有一点光。
只有华丽的摆件，和死气沉沉的房间。
他就这么跪着，双眼紧闭，安静地像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漂亮玩偶。
那时的萧逐和现在不一样，虽然能看出那超脱于常人的戾气，但是身上没有一点光，像是被没有任何思绪和情感的提线木偶。
终于，紧闭着的门被推开一条缝。
光芒从缝隙中打了进来，落在了萧逐身上。
光与影，分成了两半。
“孩子。”门口的人逆光而站，看不清模样，“时间到了。”
萧逐睁开眼。
夏栀眠一怔。
即便是已经见过萧逐无数模样，但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么让人心悸。
他眼底看不见半点光，一片死气。
这样的萧逐明明模样稚嫩，却让人感觉到残忍得可怕。
萧逐站起身，一句话都没说，来到了那男人身旁。
男人伸出手，爱抚地摸了摸他的后脑，然后就这么带着他，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两人一路下行，来到了一个被人把守着的，不见天日的地窟。
那里囚禁着许多人。
数不清楚有多少个，他们被铁链束缚着，白色的囚衣被鲜血染红。
听到响声，他们抬起头，朝着来人看去。
在见到玄灵阁的人之后，这群半死不活的人在一瞬间疯魔了起来。
被挂在最高处的女人一样看见了萧逐，她的双臂剧烈震动，似乎想要挣扎。
但那削骨钉将她死死钉住，她越是挣扎，身体越是溃烂得厉害。
“儿子！儿子！”
从来能够揣摩人心的夏栀眠，一时之间既然没办法分辨清楚这喊声中，到底有多少感情。
悲痛、绝望、愤恨，还有一个母亲在濒临死亡之前，最后一点爱意。
“去吧。”那男人拍了拍萧逐的肩膀，示意他朝前走。
那女人像发了疯一般，撕心裂肺地咆哮着：“道尘！你杀我族人，驱使他们祸乱天下，屠杀宗门，同魔道相勾连。现在不肯放过我的儿子！你这样的人，往后是要下地狱的！”
凄厉的声音在空旷的石窟中回荡。
萧逐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停下来，抬头看着那女人的方向。
女人回望着萧逐，哽咽一声，声音突然变得柔软起来：“孩子，你不能……”
话音还没落，那叫做道尘的男人便念起了一个怪异的口令，紧接着萧逐的胸口处便隐隐约约浮现一点赤红的光芒。
虽然只能看到零星半点，但依然能分辨出，那是一个咒印的痕迹。
“不，不要！道尘，你要杀要剐自己冲我们来就是，不要让萧逐动手！”女人的心理防线瞬间被击溃。
她挣扎着，但发现自己的挣扎无济于事，最后只得崩溃大哭：“求求你，别让他动手，他才十岁——”
“你们违返盟约，固执己见，背叛玄灵阁。”道尘的声音平静到没有任何感情起伏，“今日，萧逐作为萧氏一族嫡系长子，亲盟血誓唯一传承之人，将会替我玄灵阁对这不忠不义之徒施以刑罚，威慑族人。”
话音刚落，萧逐抬起眼。
夏栀眠从他眼底看不到半点光芒和情绪。
咒符闪烁着的红光一次比一次强烈。
他抽出玄玉剑，剑锋抵着地面，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夏栀眠见过无数次萧逐杀人。
但没有一次，比现在更令人绝望。
整个地窟中瞬间被鲜血铺红，杀气与哭嚎，一滴又一滴的血溅在了萧逐的衣袍上，将它染成了另外一种颜色。
终于，哭声停了，一片死寂。
萧逐一步一步走到道尘面前，单膝跪下，没有表情，也没有说任何一句话。
道尘手腕一震，从那死去的女人身上刨下灵丹，递到萧逐唇边。
萧逐没有动，直到胸前红光陡然一闪，他眉头一皱，唇动了一下，那里灵丹被塞入他的口中。
“咔嚓”
灵丹被咬碎，吞入腹中。
“好孩子。”道尘弯下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你该高兴，你继承了祖先的血誓，将会是我们玄灵阁中，地位最高的朋友。”
玄灵阁弟子持剑站在周围，面无表情，对这场残忍的屠杀毫无怜悯。
空旷的石窟中只能听见道尘那看似温和的声音。
一声一声，不知是劝诱，还是在引诱。
“现在，你为表忠心，亲自为我们铲除了异徒，这是一件好事，你该笑一笑。”
萧逐垂着眼，没有表情。
道尘却像突然发了疯似的，大笑数声，紧紧握住萧逐的脸，让他笑出声来。
终于，萧逐极其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
接着，笑声越来越大。
宛若堤坝泄口。
带着彻骨的冷意，呼啸而来。
夏栀眠转过头，不想再去看。
那是她见过，最令人痛苦的笑容。
先辈的声音还在回荡。
又一滴血滴落在地上。
已然分不清是伤口渗出的鲜血，还是从眼眶滴下的血泪。
“如有违反，我族上下，众叛亲离。我族之徒，挫骨扬灰，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