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的是老式的木床,一翻身床板就咯吱咯吱的响。
空调不知疲倦的运作着,他心跳突然有点快,直愣愣的盯着床单上的大朵牡丹花,像是要盯出个洞来。
终于——
“我来找你行不行?”
……
……
时间焦灼的损耗着人心,像拉锯子似的,司南渐渐弓起身子,把头埋进了膝盖里。
他知道陈森马上就要说话,但他突然间非常抗拒即将要听到的话。
他后悔了,后悔打了这个电话,太没意思了,自己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听筒里传来一声“行”。
司南无喜无悲,内心充斥着满当当的懊悔。
又问:“知道地儿吗?”
“关雁告诉我了。”他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某种程度上不用过多解释的心知肚明让场面二度安静下来。
感情上的懦弱让他突然产生了一丝恐惧。
但陈森不知道是过于疲倦还是怎么的,竟然放弃了这个绝佳的调侃他的机会。只是说:“到了给我电话,去接你。”
电话挂断。
司南脑子发涨的重新躺回床上,心跳还是很快。
某个清晨曾被他掐灭的念头燎原似的死灰复燃了,来势之凶猛,远非他所能想象。那种和这个世界脱轨,如同孤身一人置于无边荒野的感觉再次袭来。
没意思,所有的一切。司南想。
半夜醒过来的时候,他有点茫然,维持着原本姿势在床上躺了老半天,才发现那迷迷糊糊之中听见的拍打声来源于房间里被打开的木质窗格。
司南翻身下床走到窗边。
窗户怎么会是开着的?
他原地站着思考了大半个小时,最后活生生的把自己搞的毛骨悚然起来。
从背包里翻出烟盒,打开,空了。
司南披上外套出了门,来到堂屋,从电视柜里翻了包中华烟出来。
火苗旺盛。
他偏头轻吸了一口,烟草呲呲燃烧的声音听着让人喜悦。
夜里应该是下了一场小雨,青石板湿漉漉的。
司南往后院走,动了动耳朵,有念经声远远地传诵过来。
斗室之内,酥油灯莹莹闪烁。
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背脊挺直的跪在蒲团上,面对着一尊神像。
嘴里不停的在念着什么。
司南想起那次和许旭几人一起去大庙的情景。
门没有关严实。
他手指夹着烟,身体倚靠在门框上,透过细窄门缝和神像对视。
老妇人声音囫囵而肯定,如同在做一件数十年如一日的工作,火苗映照下的虔诚背影看起来好像有神性。
司南听得昏昏欲睡,掐掉烟,往回走。
天空黯蓝,他回到房间关上窗户,发了会儿呆,开始收拾东西。钱包,钥匙,充电器,耳机……许多琐碎而杂乱的小东西被塞进黑色背包。
他重新躺回到床上。
这里处在城市边缘,却并没有远离城市。
他的心理是矛盾的。一方面他非常想去见陈森,另一方面又因为察觉到内心欲望的羞耻感和自我审判而本能的想要逃避,十分抗拒去行动。
就这样一直捱到大年初四,下午从奶奶家离开的路上司南接到关雁的电话,说是许旭进城了,他们打算去陈森老家看看,问他要不要一起。
他几乎是瞬间原谅了自己,心里像是找到了什么强大而有力的支撑一般。
回到家,司南洗了澡换了身衣服,东西早就收拾好了,跟常健打了个招呼就急急忙忙的往车站赶。
是在深夜抵达的东石县。
出站口尽是拉客的司机和小旅馆老板,手里拿着个小白板,写着住宿俩字。
许旭拽了拽书包带子,问:“咱们是不是得先找个住的地方啊?也没提前跟陈森打声招呼,指不定人现在还在医院里忙活呢!”
关雁点头:“咱们先找个住的地方,完了我再问问老陈,他在家还是在医院,免得咱们到时候去了扑空。”
最后关雁在陈森家附近找了个酒店,他和许旭住一间,司南单独住了一间。
“住近点方便,万一碰上要帮忙的。”关雁划拉着手机,边说边皱眉,“给他打电话关机啊!”
“要不去他家里看看?”司南问。
“成,走走走。”
出了酒店大门走出巷子,再过条马路,陈家就在马路对面那条巷子里,不远,是个小独栋,建的还挺漂亮。
关雁按了半天门铃也没人应,抬头看屋里灯也没亮。
“不在家啊……”许旭犯愁。
“哪家医院你知道吗?”司南问。
“哪家医院我倒是不知道,他也没告诉我啊!不过这县城就这么大,我看这儿顶多也就配个二甲,咱们直接打车让司机带咱们去这儿最好的医院,然后到了医院再问呗!”关雁一脸“小case”的表情。
司南拍拍他肩:“难得啊!脑子好使了一回。”
“是吧!我就是一直没好意思显露出来你知道吧?像我这种聪明人,一般都是到关键时刻才……诶,诶诶,你俩听我把话说完啊!”
司南和许旭勾肩搭背的转身就走,还一起比了个中指给他,气的关雁在后面直吆喝。
“什么人啊?!还逃避现实!”
到医院倒是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陈森爷爷的病房。
关雁透过门窗往里面看了一眼,转过头:“陈森没在,李姨在里面陪床呢!”
又看了一眼:“好像是睡着了。”
许旭压低声音:“那要不咱们明天一早再来探望吧?”
关雁点点头,询问司南的意见。
司南点头表示同意。
三个人往电梯走,经过安全出口的楼梯门时,司南往那儿看了一眼,门掩着,虚着条缝。他心跳突然没来由的快起来。
司南停住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