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生病住院以来,简易对父母的印象变得越来越淡薄。虽然中途被送来接走过几次,但那会儿他意识混乱,情绪又不稳定。外加这两年来电疗造成的记忆丧失,以至于现在他几乎不记得跟父母间都发生过些什么。但即便如此,每当听到他们的名字时,简易从心底还会隐隐地有些抗拒和害怕。那种曾被支配被利用被欺骗的恐惧,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能从意识里连根拔除的。但还好现在身边有了人会跟他一起面对,会教他怎么对抗这些负面情绪,所以即使不会彻底剔除,但也不会动摇他想要重新开始生活的决心。
简易心里想着,又握紧了梁辰的手。梁辰也捏了捏他的手心后,又用指腹来回摩挲了几下。王凯冲他点了点头,打开了疏导室的门。开门地那一刻,简易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待他再次睁开眼时正好看到妈妈回过了身,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简易不自觉的啊了一声。
“你。。小。。小易?”王爱兰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的看着站在门口的这个人。对她来说才半年多没见面,但儿子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和外型都彻底改变了,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都不敢叫他的名字。
简易没有觉得意外,因为他已经记不住她之前地样子了。虽然眼前这个女人就算放在人群里他还是一眼能认出是妈妈,但也仅此而已。没有亲切没有熟悉更没有感情。这张脸始终让他有种陌生感。简易没有回应,只原地不动的站在门口直勾勾的看着她。
“小易,是我,我是你妈妈啊”王爱兰边说边朝他走过来“你。。你变化太大了,妈妈都不敢认了,你。。。你还认得妈妈么”
简易看着他,慢慢的点了点头
“太好了”得到回应后的王爱兰悲喜交加,她犹豫了一下后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简易的视线顺着她地手看了过来,当看到她是想要抚自己的脸时,他皱着眉往后退了一步,接着把半个身子躲在了梁辰身后。
“啊”王爱兰看到他的反映后连忙缩回手,两眼紧张兮兮的看着他。
“不好意思王女士,简易。。。还不太适应”梁辰开了口
“啊。。哦。。。”王爱兰随声把视线转移到了梁辰身上,她飞快的打量了他一下,待看到简易跟他拉着手后又瞪大了眼睛,抬头问梁辰说“你。。。是?”
“我姓梁,是负责简易的医生,也是他哥”梁辰说,说完后他用余光扫了一眼,只见简易歪了歪身子,露出半个脑袋疑惑的看着他。
“他哥?”王爱兰跟着一愣
“恩。他一个人在这儿住院,一直没人看没人管的,我看不下去了,就认他当弟弟顺便照顾着”梁辰平静的说。
王爱兰听后脸上有点挂不住,她低下眼说“那挺好的。这孩子老实,以前竟被人欺负,有个哥。。。。”
“您今晚来找简易,应该有很重要的事儿吧”梁辰看她要扯远了,忍不住提醒说
“啊。。。对对”王爱兰含糊的答应着。本来因为这件事她早准备好了一肚子台词还酝酿了半天的情绪,但见到简易后又过于震惊,以至于完全忘记了之前的剧本,但经梁辰提醒后她又瞬间恢复了先前的那张哭丧脸,王爱兰把视线重新转移回简易身上后,两手拽住他的两条胳膊,浑身跟没了骨头似的边往地上蹲边放声哭嚎了起来“小易啊,我苦命的儿啊,你爸爸。。。你爸爸没了啊”
王凯原本叉着胳膊站在一边,当看她一副欲倒地不行地样子时,眼疾手快地跑上来抄起她的胳膊给提了起来。
“我说家长同志,您稍微控制下情绪,别刺激到病人”王凯边费劲的架着她。王爱兰本身就不轻,这会儿还可了劲儿的往他身上施压。王凯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刚应该让杨明留下来帮忙了。
“我是心疼我儿子啊”王爱兰边哭边指着简易说“才多大啊就没了爸爸,我能不心疼么”
“我理解您的心情,但也别吓着他”王凯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后抬头看向梁辰。梁辰看都没看这女人一眼,他正低头安抚着简易。
“简小易,没事儿啊,别怕”梁辰边上下捋着简易的胳膊边小声说“放松,难过的话就哭,但别这么绷着身体。”
简易这次就像听不到他说什么似的,自从听到王爱兰的话后整个人就跟傻了似的,没哭没闹,半张着嘴两眼直愣愣的看着她。反而是王爱兰,看到他这跟被人点了穴似的样子后也有些担心了,连忙止了哭声抬头看着王凯,心惊胆颤的说“这孩子。。。没。。事儿吧。别别,。。一会再疯。。”
“不会的,但您也先别哭了”王凯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话。心说知道你儿子精神不太好,还不委婉点儿,上来就唱这么一出。
“简小易,听话,转过头来”梁辰见他没反应,于是掰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转了过来,简易像个机器人一样,机械的跟着转过头,梁辰看着他两眼放空呆滞的样子后,皱了皱眉,凑到他耳边小声的耳语着“宝贝儿,是我,能听出我的声音么。你要能听见的话就给我一点反应”
“这在干嘛呢”王爱兰看到梁辰附在简易耳边,像是在做很亲密的动作后连忙站了起来要走过去。
“哎呦您坐着吧。这会儿就别添乱了”王凯赶忙拉住她说“您儿子受刺激了,梁医生给他做疏导呢。您就别说话坐这等会吧”
“可是,不能老让他这样啊”王爱兰重新坐下后小声对王凯说“我还得赶紧带他回去给他爸守灵呢”
“那您也得等人醒过来啊”王凯叹了口气说“依他现在这样子,道儿都走不了,您还能给扛回去么”
“可之前我听陈医生说不是已经好多了么”王爱兰指了指简易“怎么还这样啊”
“这能一样么”王凯撇了撇嘴说“普通人就算听到这种消息后还有晕过去的呢,更别说他一刚康复不久的孩子了”
王爱兰听后也觉得有些道理,于是没有再说什么,转回头重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简易依然没有任何反应,但梁辰能感觉到他身体已经不再如刚才那般僵硬了。他继续边给简易捋着胳膊边不停的跟他耳语着。就这样过了快半个小时后,简易忽然开始流眼泪。王爱兰看到后一惊,转头看着王凯。王凯看着她摇了摇头后,王爱兰抿了抿嘴,失望的转回了头。
梁辰看到他哭了后并没有停下来,他一边搂住简易的后背给他顺着气,一边继续耳语着。又过了快40分钟后,简易忽然怔了一下,梁辰也跟着手上一停,随即直起了身子。只见简易眯了眯眼,两眼珠逐渐对焦到了自己脸上,而后看到他咧开嘴抱住自己放声哭了起来。他边哭边喊,喊的什么谁都听不懂,只能隐约听到他叫爸爸两个字。梁辰赶紧搂紧了他。
直到简易哭出了声,王凯才像是松了口气似的转了转脖子,抬起头对着天花板叹了口气。王爱兰顾不上问他话了,连忙起身跑了过去。
“小易啊”王爱兰拍着简易的背说“你可回过神来了。妈妈都快吓死了。好孩子别哭了啊。你爸已经没了哭也。。。”
“让他哭”梁辰看了她一眼后飞快的说
“这。。。这要哭不完了怎么办”王爱兰有些着急“我明天早上就得带他回老家,过来的时候太匆忙还没来得及买回程车票呢,都不知道能买到几点的。反正明天晚上到他爸爸家有的是他哭的,现在就。。。。”
“我开车送你们回去”梁辰打断了她的话
“啊?真的?”王爱兰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梁辰没再搭理她,他歪过头看着简易。简易埋头抵在他肩膀上继续哭,时不时的再喊两声。梁辰听他声音沙哑又有些有气无力了,于是抬头摸了摸他的头发说“简小易,别喊了,嗓子哑了的话明天该说不了话了”话音刚落,王爱兰就听简易收了声,她又一脸惊讶的说“这,这孩子还真听你的啊”
“王凯”梁辰叫了一声
“艾艾,这儿呢”王凯赶紧走了过来
“帮我个忙兄弟”梁辰看着他说“你帮我去简易柜子里把他那身便装和运动鞋拿出来,装个袋后给我吧。我看他快没力气了,一会儿等他睡着后,我们就直接出发”